‘一起去喝杯熱茶?’徐敏柔微笑著問他。
他們走到醫院內附屬的餐廳,各自點了杯熱飲,面對面而坐。徐敏柔緩緩開口打破沉默︰‘請你不要責怪宋剛。’
‘我當然不會。’孟思翰急忙抬頭否認。
如果是自己的妹妹被弄成這副德性,說不定他會更加抓狂;更何況,是他沒有遵守承諾,他沒有將杜芯儀給照顧好。不,應該說,今天這個局面全是他造成的,他被打被罵都是活該,他不值得被原諒。
從一開始,他听到那段造成她恐懼的原因時,他便失去了冷靜,只想盡早解決這件事情,想將她從那段痛苦的回憶中給拉出來;他以為自己可以保護她,他有絕對的自信不會讓她受到傷害;然而,在事情發生的時候,他只能像個廢人,阻止不了那把刀刺入她體內。
那種椎心的痛,他到現在都沒有辦法忘記,或許,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會忘記。
自己想要守護的寶貝竟在自己面前被人捅上一刀,他實在是個無能的人,他根本沒有愛她的資格。
‘請你,也停止責怪自己。’事情的經過她全听警察說過了,這件事情,並不能全怪他。
‘不,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他的錯。
‘你只是太過在意芯儀了。我明白,你只是想要幫助她,想要讓她從過去走出來。’說真的,同樣身為女人,她實在很羨慕芯儀,身邊有兩個如此深愛她的男人。
‘這一年多來,不只是宋剛,連我都跟著受盡了苦痛,我們都希望能夠幫助芯儀從過去走出來;如果當時知道真相的人是我,或許我也會在當下選擇跟你一樣的做法。’與恐懼面對面,那是最快最好、卻也是最危險的解決辦法。
然而,當時芯儀會飛撲上前,那其實是她預料得到的。
‘從我第一眼見到芯儀,便知道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女孩,雖然她的脾氣驕縱了些,但,她從未想過要去傷害別人,她總是刻意與人保持臣離,為的就是害怕別人太過接近她,試圖了解她、幫助她。
‘她覺得自己永遠沒辦法從過去的恐懼中走出來,所以,她不想把別人牽扯進來,她只想假裝自己可以活得很好,她一直都非常努力的假裝著。’
她的話帶給孟思翰莫大的沖擊。
她在他面前狠狠的撕下那張面具,為的並不是能得到他的幫助或憐憫,她只是純粹用一種愛人的心情,對著自己喜歡的人坦承自己的一切。
她用最真實的一面來面對他,然後,渴望他也能平等的對待她。
然而,他不能,他沒有給予同等真實的回應,他讓她失望了。
孟思翰頹喪的從椅子上站起身,低聲道別,然後離開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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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的!誰啊,老子今——’邱逸澤火大的拉開了門,卻看到一臉失意的孟思翰,連串的髒話頓時止住。
孟思翰高舉手中的紙袋,然後笑笑的走入他家。
孟思翰走到他家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從袋中拿出了酒精濃度極高的威士忌,打開了瓶蓋,大口大口的往自己嘴里灌。
可能是因為早上七點多就被吵醒的緣故,邱逸澤懷疑自己還在作夢,不然怎麼會有機會看到眼前這比火星人攻打地球還要珍貴的畫面?
思翰在喝酒。當然,邱逸澤不是沒看過他喝酒,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思翰這樣凶狠的灌酒,活像個酒鬼般。
嘖嘖嘖。思翰可是他眼中最模範的乖寶寶,現在竟然在灌酒。怪了,這其中一定有哪里出錯了。
邱逸澤在他面前的玻璃茶幾上坐下,盡量用他天生缺乏的溫柔語氣說道︰‘思翰啊,有什麼事就說嘛,雖然不一定能幫上什麼忙,但起碼也可以為你分擔解憂一下啊。’
只要不是關于那些什麼情啊、愛的,他應該都能幫得上忙。
‘我愛上她了。’孟思翰丟下手中空了的玻璃酒罐,再從袋中拿出一罐陳年紅酒來。
靠!顯然平常他燒香拜佛不夠虔誠,老天爺沒听到他的祈求。
‘你是說杜大,呃……杜芯儀嗎?’
孟思翰更加勇猛的灌著酒,他身上的襯衫全被唇角溢出的酒給浸濕了,然而他卻無心理會,只是更大口更凶狠的灌著酒。
‘喂,會醉的。’雖然他也很好奇這家伙喝醉了會是怎樣,不過,現在不是看熱鬧的時候。
‘醉了好,就這樣醉死,最好。’可惜他從來沒有喝醉過,盡避他喝再多的酒,頂多也只是讓他頭疼欲裂,酒精並不能暫緩他內心的疼痛,他過度堅強的意志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入侵。
懊死的,他不是不願展現真實的自己,他只是害怕真實的自己會將她推離自己身邊更遠。
她不會真的想了解他的,他幾乎可以預想得到,當她看清真實的他時,臉上所流露的驚慌失措,不要說是逃跑了,可能連呼吸的勇氣都沒有。
砰!
玻璃罐砸落地面發出巨大的聲響,邱逸澤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發瘋的好友,再看看地上的一片狼藉,他內心突然有個想法︰剛剛,他不該開門的。
孟思翰站起身,瘦長的身軀還算站得頗穩,他低聲開口︰‘告訴典毓,這部電影不拍了。’
不要說發問了,邱逸澤連挽留他的時間都沒有,孟思翰便開門離去。
邱逸澤追到門邊,看他坐進一輛黃色計程車內,隨即回到家里,匆忙撥了通電話。
‘喂?喂喂喂!’電話接通後,對方卻遲遲不出聲。
‘有事?’倪典毓的聲音听起來比平常低沉許多,像是睡到一半被吵醒,語氣听起來也不太好。
‘廢話!當然是大事,如果不是大事,我——’
‘說重點!’倪典毓不耐煩的打斷他。
‘剛剛思翰那家伙跑來我家喝酒,然後還亂丟空酒瓶,現在我家客廳——’
‘邱逸澤……’這家伙的中文能力真的很低,連什麼是重點都不能抓出來嗎!
‘重點來了。那家伙說不拍了。’靠!讓他發一下牢騷都不行?
‘什麼?!’倪典毓的聲音听起來也頗為驚訝。
‘干嘛,重听哦?思翰說電影不拍了,不……喂?喂喂喂!’嘟嘟嘟嘟嘟,電話被掛掉了。
邱逸澤火大的一把摔掉電話。靠!這女的真的很白目耶,每次重點一听完就逕自掛上電話,連聲招呼也不打,害他每次都對著電話演獨腳戲。
噗嘶噗嘶……身後傳來怪異的聲響,接著是燒焦的味道。
邱逸澤疑惑的轉過身,看到剛剛被他丟在地上的電話因線路踫觸到地上的酒精而激出些許火花來。
他急忙沖進浴室,弄來還滴著水的濕毛巾蓋在那可能會燒起來的電話線上。
媽的!凌晨四點多才剛從拍片現場回家,睡不到兩小時又被思翰給吵醒,現在家里又一片混亂,啊!他忍不住放聲大叫。
誰來告訴他,他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他只不過是個剪接師,只不過是個朋友,只不過想好好完成手上的工作,然後跟拜把兄弟一起耀武揚威,只不過這麼簡單而已。
為什麼情況會搞到這麼復雜?
對,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女人,那個該死的杜芯儀,他絕對不會就這樣算了。
看來這件事情非得靠他邱大少親自出馬才行。
他走回房內,拿起了床頭櫃上的手機,撥了一組熟悉的號碼。
‘喂?’話筒里傳來柔軟的咕噥聲,听起來像是還沒睡醒。
‘余依璇,從現在開始,給你三十分鐘,馬上到我家來。’邱逸澤火大的對著話筒里的人吼著。
‘什麼?三十分鐘?不行啦,我……啊啊啊!’他中氣十足的吼叫讓她頓時清醒過來,急忙從床上跳起身,卻因腳丫勾到被單,不小心整個人滾到床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