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兒拿起長幾上的茶,輕吹了幾下,隨即緩緩喝了一口。
「坐啊,站在那兒多不自在。」夏雨兒看著她瞠目結舌的模樣,輕輕挑起柳眉。
梆安菲慢慢地坐了下來,看著對座的夏雨兒,像是有干言萬語,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十年了,你倒是變了不少。」夏雨兒靜靜地打量她,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
梆安菲只是沉默地看著她,沒有答話。
「這次找你來,是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夏雨兒也不拐彎抹角,她向來有話直說。
「我能幫你什麼?」十年前,夏雨兒拿出自己的所有積蓄幫她度過難關;十年後,她終于有機會回報她。
「什麼都別問,時候到了,你就會明白。」夏雨兒從小時候就是如比,從來不把話說透,永遠都保持著神秘,讓人模不清、也猜不著。
小時候孤兒院里的男孩子們都對她又愛又恨,喜歡著她那份與世隔絕的冷情,卻也害怕她那雙太過清澈犀利的水眸,因為她能輕易把人看透。她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好人。
「長途飛行很累了吧?上去休息吧,我已經幫你安排好房間了。」夏雨兒走到窗前,看著窗外的細雨,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梆安菲走到了她身邊,這才發現外面下雨了。「春天來了。」幾乎是在輕嘆了。
「是啊,我最討厭春天了。」夏雨兒看著地上小小的水窪,縴細的手指停在玻璃窗上。
梆安菲輕聲笑了。
夏雨兒不明所以地看著她,無聲詢問著。
「以前常听你說這句話。」夏雨兒的生日在春天,她十歲那年許下的願望是︰希望春天永遠不要來。
想起了孤兒院里的時光,夏雨兒臉上的線條不自覺放軟了些。
「春天又冷又濕,整天不斷下著雨,讓人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夏雨兒突然說了這段話。
「可是,我倒覺得春天很適合你。」因為夏雨兒給人的感覺——有時候像是一陣溫暖的春風,有時候卻像是綿延不停的細雨,總是多變得讓人模不清、抓不著。
「是嗎?」似乎曾經有人也對她說過這麼一句話,不過,她已想不起是誰了。
「走吧,我帶你上去休息,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夏雨兒離開了窗邊,帶她來到二樓的客房。
「雨兒。」葛安非站在門前,叫住了轉身準備離去的她。
夏雨兒頓了下,轉過身來。「怎麼了?」
「你現在快樂嗎?」她突然問她。
夏雨兒認真地凝視著她好一會兒,才低聲輕喃︰「快樂?那是什麼?可以吃的嗎?還是可以看得到?我不知道。」
夏雨兒說完便轉身離開,留下葛安菲站在房門前愣愣地看著她落寞又縴細的背影。
梆安菲走進房里,看著窗外綿延不斷的細雨,想起了夏雨兒臉上那抹孤寂。
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沒想到夏雨兒仍是那麼悲觀。
從小,她便是這樣了,無論什麼事都會預先想好最壞的結果。葛安菲從來沒見她笑過,就算是她十歲那年第一次切蛋糕,也只是冷著一張臉,仿佛她切著的只是一團女乃油跟面粉做成的食物而已,一點興奮的感覺都沒有,甚至連許願時都不肯閉上眼楮。
小時候就已經那麼不快樂,長大了之後還得面對社會的現實,她懷疑夏雨兒這二十幾年來可能不曾真正笑過。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已經是個很少有情緒起伏的人了,沒想到夏雨兒比她更冷情,像是設定好的機械人般,思路清晰,從來沒有第二種表情,完全的冷血。
所以當十年前夏雨兒沖出來追上她時,她內心其實是頗驚訝的;雖然夏雨兒什麼都沒說,只是掏出了所有積蓄給她,然後轉身就走,但她知道夏麗兒只是不善言詞,並不是真的那麼冷情。
她其實是個好人。
梆安菲躺上床,蓋上棉被,閉上雙眼,腦海里浮現那條婚紗街上透明櫥窗里的那件純白婚紗。
唉……她好想有機會能再看一眼那件婚紗,好想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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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嗎?」
梆安菲看著夏雨兒身上的華麗婚紗,簡直目瞪口呆。
「不好看嗎?這顏色我還滿喜歡的。」夏雨兒照了照鏡子,相當滿意身上這套銀灰色婚紗,低調中帶著華麗,簡單,卻與眾不同︰也的確,人一生中唯一一次的婚禮當然不能兒戲。
「你要結婚了?」葛安菲驚訝的是這個。她才剛來到庫克蘭第二天,就得被迫接受夏雨兒要結婚的事實。
「都要三十了,人老珠黃了,再不嫁行嗎?」夏雨兒站在鏡子前,看著鏡里的另一個女人,臉上仍是一貫的冷。
「我……呃,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是要稱贊她漂亮?還是先恭喜她?
「那就什麼都別說。」夏雨兒走到床沿坐下,拿出一堆鞋盒,漫不經心地挑選著,然後拿起一雙香檳色的細跟高跟鞋遞給了葛安菲。「穿看看。」
「我?」葛安菲接下了那雙鞋,不太明白她的用意。
「穿吧,你穿起來會很好看的。」她挑眉示意葛安菲馬上試穿。
梆安菲拿著鞋坐到梳妝台前,小心翼翼地套上鞋子,沒想到竟出乎意料的合腳,像是特別為她訂做的。
「站起來走走看。」夏雨兒坐在床上指揮。
這雙鞋是今年早春最流行的露趾款,柔軟的真皮剪裁包裹著她的腳踝,走起路來完全不會因摩擦而感到疼痛,以她的經驗判斷,這雙鞋應該要價不低。
「這雙鞋……」
「到時候你一定要穿這雙鞋子來參加我的婚宴,當我的伴娘。」夏雨兒滿意地走到她身邊,對她正色說道。
「當你的伴娘?婚禮是在什麼時候?」她淡淡地問,對于當伴娘似乎沒有太多的感覺。
「這個星期日。」夏雨兒看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惆悵,不著痕跡地撇開了眼。
「星期日?」今天已經是星期四了,而她什麼都來不及準備,該怎麼辦才好?
「小姐,您的客人已經到了。」門外的男子禮貌地先敲門後傳話。
「請他進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夏雨兒走到門邊,聲音略顯低沉了些。
「那我先回房了。」葛安菲才剛走到門邊,門外的人剛好輕敲兩聲門板,葛安菲反射性地為他開了門。
這個世界真的小得可怕!
同樣一張臉,可他現下的神情卻陌生得可怕。
像是百般不願看到她在這里出現似的,連一秒都不想多停留,便快速走進門,隨即關上。
梆安菲站在房門外,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她還在想著自己是否在做夢,否則剛剛那個男人怎會如此像派翠克?
「你,把那雙鞋月兌下來。」派翠克拉開了門,視線落在她腳上那雙鞋子。
梆安菲愣愣地看著他,懷疑自己就要落淚了。
她用力眨了眨眼,然後快速將腳上的鞋子月兌下來,放到他手里後,隨即轉身飛奔離去。
梆安菲跑進了自己的房內,反復確定門鎖確實鎖上之後,無力地靠在房門後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全身不自覺地顫抖著,淚流滿面。
她預想過千百種兩人見面的可能情況,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種情形。他跟雨兒是認識的?他剛剛看著自己的時候,那灰色眸里連一點溫度都沒有;就算是對待一個陌生人,這樣的態度未免也太殘酷了些,更何況是對她。
不過,她又算什麼呢?說是情人,似乎還不到那樣親昵的程度;說是明友,卻又不夠相互了解。想想,她不過是他人生中的一個過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