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翠克閉上了眼。他知道現下這種情況誰都不好過,因此他也不忍心責怪誰。
听著母親的抽泣聲,他低聲嘆息了,坐起身,伸手攬住母親,手握著母親柔軟的小手,突然笑了。
「小時候覺得媽媽的手是全世界最大最溫暖的手,現在才發現媽媽的手變得好小好小。」一直以來,媽媽的手總是包覆著他的,以後,該是他給媽媽力量了,他不能永遠當個被保護的孩子。
「她有一個很美的名字,安菲。她長得一點也不出眾,甚至平凡得隨時都會被人忽略。但她跟我一樣,有顆寂寞又怕孤獨的心。」以往,他們總是刻意忽略自己的感覺,覺得日子總得過下去,因而刻意表現得堅強。
「她跟我很像,很少開口說話,也很少笑,大多時候都只是安靜地做著自己的事情︰可是當她跟我在一起時,我就是有不一樣的感覺;像是空氣突然變甜美了,似乎連時間也快了幾倍;有時候我會希望時間就這樣停住,好讓她能永遠待在我身邊,哪里都不去。」這些話,為什麼他從來沒對她說過?他現在覺得好後悔。
「跟她分開時,我本想讓她留下快樂的回憶,可是,我卻讓她流淚了;她不是那種會隨便哭泣的人,可是我真的把她惹哭了。」她流淚的模樣至今仍留在他腦海中,滲進了他骨髓里,在在刺痛著他的心。
「孩子,原諒媽媽、原諒媽媽……」白舒妮再也听不下去了,雙手掩面失聲痛哭。她多麼希望自己能為他做些什麼,看她把兒子逼到了怎樣的絕境!都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媽,我可不可以抱著你哭一會兒?只要幾分鐘就好了,可以嗎?」從小他就被教育成要絕對堅強、勇敢,無論遇到什麼打擊、任何傷心的事,都不可以掉淚,因為他是男孩子,沒有軟弱的權利,所以他從來不哭,也從來不表現出懦弱。
可是現在的他,內心卻有無可言喻的痛苦。
白舒妮擁著兒子,眼淚一發不可收拾。她可憐又堅強的孩子竟然連哭都要顧慮他們的感受,這讓她如何忍得下心將他推向那未知的命運?
如果今天她沒有听兒子提起那個女孩,或許她還能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命,可如今事情已發展至此,說什麼她都不能再袖手旁觀了。
派翠克擁著母親,深切感受到自有記憶以來的第一次流淚,竟是為了一個女人,一個深深愛戀卻無緣的女人。
白舒妮嘗試著緩和自己的情緒,慢慢的,只剩抽泣聲,顯然情緒已不再那麼激動了。
「這樣也好,就讓這項承諾到我為止吧,至少我的孩子就不會再有這樣的為難了。」派翠克試著往好的方向想。的確,有些事總要有人出面做個了斷,而他願意平靜地接受,並且解決。
白舒妮的雙眼腫得像核桃,她站起身,將派翠克安置在床上,然後為他拉上被,輕拍著他的陶口,就像兒時哄他睡覺那樣,總是得拍上好久他才願意入睡。
「睡吧,什麼都不要去想,什麼都別擔心,一切有我在。」她的聲音好輕好柔,臉上的微笑也好美,派翠克看著她,終于松開了緊皺的濃眉,輕扯嘴角。
「一切都會過去的,你會幸福的,我保證。」看著兒子合上了眼,白舒妮低聲呢喃著,在他額上印上一吻,留戀地又多看了他幾眼才轉身離開。
她不能讓這一切繼續下去,她必須終止這個荒謬的承諾。
他是她唯一的孩子,她只願讓他幸福、讓他快樂,絕對不要看到他傷心南苦、甚至落淚。她不容許。
第八章
「請問是葛安菲小姐嗎?」
清晨五點,葛安菲尚處于半夢半醒間,就被門鈴聲吵醒了。看著門外的兩名外籍男子,她很確定自己絕對不會有這樣的影迷。
「我是。你們是?」她有些後悔怎麼會這麼毫無戒心地就把門打開,至少應該先看清來人是誰才開門。
「打擾了。我們家小姐想請你過去一趟。」身穿灰色西裝的男子斯文有禮地對她點頭。
「你們家小姐?」
「是。她說只需跟你說‘夏雨兒’,你就會明白了。」男子遵照主人的吩咐轉達。
「夏雨兒?」葛安菲在听到這三個字時,精神全來了。
「是。請你稍微收拾一下個人物品,我們得在一個小時內抵達機場。」那名男子看了看手表,表示時間已不多了。
「機場?為什麼?」她不明白為什麼她要到機場去。
「小姐目前人在庫克蘭,她希望你能馬上趕過去。」男子淡淡地說明。
「庫克蘭?」她頓時愣住了,覺得這個世界何其大,為什麼卻偏偏是在庫克蘭,那個她跟派翠克分離的城市?
「葛小姐?」男子看到她怔愣出神,開口輕喚她。
梆安菲看著他,本想拒絕,但想到當年夏雨兒有恩子自己,現在對方需要她,她不該就這樣拒絕的。
「你們等我一下,我馬上好。」葛安菲走進屋內,快速梳洗,換上衣物,接著拿了證件及簡單隨身物品便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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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豪華的頭等艙內,她蓋上毛毯想好好睡一下,卻翻來覆去無法入眠,腦海里想的全是派翠克。
不知道這一趟庫克蘭之行會不會遇到他?如果真的遇上了,那麼,她該對他說些什麼?
傻瓜,他都已經結婚了,看到他時當然是先恭喜他,祝福他幸福美滿。是的,她只要說︰「祝你幸福」就可以了。
可是,如果也那麼剛好的看到了他身邊的女子,那麼她還說得出那樣的祝福嗎?她還笑得出來嗎?她能表現得那般雲淡風輕嗎?
梆安菲,停止想這一切!庫克蘭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小,派翠克說不定早就離開了,你又何必自尋煩惱?
是的,她不該想太多,反正遇上了,她就會知道該說些什麼了。而就算什麼都不說也無所謂,就當作是個面熟的過路人就好了,反正只不過是個路人甲,沒什麼好擔心的。
盡避明白這根本沒有說服力,但她還是這麼催眠自己,強迫自己接受這樣的說法。
不知道後來自己是如何睡著的,只知道當她醒來時飛機已經抵達機場了。
經過海關時,有些台灣旅客認出她來;而她素著一張臉,也忘了戴上墨鏡,還好身邊的兩名男子動作迅速地將她帶離機場。
「原來你是名人?」男子一邊開車一邊問她。
「以前或許是,但很快就不是了。」演藝人員就是這樣,火紅的時候人人追著、擁戴著,等到過氣了,也就不再被提起。
近來她的曝光率很低,手頭上的工作也大都結束了,雖然姚治乎不停勸她繼續留在演藝圈,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走回頭路。她不想再過著那種沒有自由的生活,她只想當個平凡的葛安菲。
一個多小時後,他們抵達了目的地。
從外觀看來,這是一棟有些年代的別墅,牆身的油漆雖然有些許剝落現象,但整體看來還不致太古舊,甚至可說保養得極好。
梆安菲跟在男子身後走進屋里,他帶著她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隨即欠身離開。
她一個人獨自坐在三人座的長形白色沙發上,看著面前長幾上仍冒著煙的杯子,才一抬起頭,隨即對上了那抹熟悉的眼神。
梆安非站了起來,抿緊了唇,顯得有些慌措。
「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夏雨兒跟十年前一樣,仍是那麼美艷動人,臉上依然是那一貫結霜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