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晴一直都不知道這件事,潤晴也不知道那時候的她上學隨身都帶著蝴蝶刀以防那迪一小混混某日會突然結伴來尋仇。
她整整一周沒辦法去上課,因為掛彩太嚴重,兩只眼楮腫得跟貓熊沒兩樣,連胸骨都嚴重挫傷。
那一周潤晴每天下了課便去給她送飯,轉述當天學校課程的進度;那一周,她生平第一次感覺自己有了親人。
之後她們都上了大學。
幸虧潤晴胸無大志,想念的目標大學並不是那麼難考;但她還是記得自己花了半年的時間浸泡在那些可惡的教科書里頭,好不容易才勉強考上那間學校,還念了她完全沒興趣的什麼考古系。
若不是因為不想跟潤晴分開,她是不屑去念書的;那些時間拿來打工賺錢,她可以賺得更多,更早月兌離被經濟掌控的悲慘生活。
她的人生因為潤晴而有了巨大的轉變。如果不是因為想跟潤晴在一起,現在她的職業應該是那些一在酒客身邊的陪酒小姐,而不是爽快付錢的公關經理。
如果不是因為想跟潤晴在一起,她必然會墮落沉淪得更可怕;然而,也許她不會有足夠的智慧理解自身的痛苦究竟從何而來。
無知,在某些時候其實代表著幸福。
對人生一知半解的態度,往往只會制造更多、更難堪的苦痛。
她是那麼的愛她,又是那麼的恨她、嫉妒她,錯綜復雜的情緒竟讓她在人生最低潮的時候做出了最可怕的事情。
她試圖掠奪潤晴的人生。
她沒辦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那種事,更無法解釋自己到底是真的愛著呂成彥?還是因為呂成彥那樣疼愛潤晴所以才愛他。
潤晴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手足,即便她們之間沒有任何血緣的牽絆;想到自己做出那種人神共憤的事情,她的心就如同被切割般的劇烈疼痛著。
她沒辦法理解自己怎麼會把人生過成這個樣子?連唯一真正深愛著自己的潤晴也從她身邊快步逃離。
走到這一步,她知道自己跟潤晴是再也沒有可能了;沒有任何女人可以忍受繼續跟一個曾經試圖掠奪自己人生的家伙相處,就算是寬宏大量的潤晴。
她錯得那樣齷齪可怕,連自己都覺得膽寒。
然而她對潤晴的愛依舊,不能忍受看到她受委屈。
所以她來了,高傲地睥睨著眼前這個空有外表卻腦袋空空的笨花痴。
樣子這麼好看,名氣那麼大,卻完全是虛有其表,也算是罕見了。一進門便看到他躲在牆角畫圈圈,八成是網絡漫畫看太多的後遺癥;不說話的時候還算有看頭,一開口就讓她想扁他。
「你說話的聲音也好听,你想不想知道‘年獸’躲在哪里?我曉得,我可以帶你去──」
她的回答是用一迭卷宗朝他的頭猛力拍下──沒辦法,她向來不太能按捺住沖動,無論各方面。
身高一百八十公分、帥得天崩地裂的男人挨揍之後居然只會哇哇大叫,她突然覺得石大偉變得英偉無雙,也不那麼胸大無腦了。
※
記者會結束之後,周俊杰像只鼻涕蟲一樣黏上來;他甚至不介意她在記者會上惡搞他,只為了讓潤晴可以從這件事里全身而退。
先是轉移焦點,然後移花接木,最後扔了一個可以讓記者們振筆疾書好幾天的震撼彈。
這在她的公關生涯中也算是杰作了。
原先形象良好的本土天王變成一個骯髒背德又毫無倫理的壞男人,在記者會上向前任女友致歉卻被狠狠拒絕。
不過就如她所想的,這年頭好男人已經不吃香了,壞男人身價反而還更高!那張CD不但大賣,而且歌迷回響極為熱烈,在唱片業景氣低迷的時刻讓唱片公司老板笑呵呵。
女人天生喜歡挑戰壞男人,認為自己能把他們變成溫馴的小綿羊。
她不就是個中翹楚?談了那麼多年的愛情,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把大壞狼變成小綿羊,然而那是件神話般的任務,她被反噬了好幾次。
不過……從某方面來說,周俊杰已經是一只溫馴小綿羊,他有色無膽,變心的速度比變臉還快。
對付這種男人,石大偉無疑是最好的擋箭牌。
而且連鎖健身中心倒閉了,石大偉暫時性的失業,雇用他來當保鏢也理所當然──反正就算不雇用他,他也成天游魂似的跟著她。
就像現在,周俊杰坐在沙發上貓叫春似的唱著某種難以理解的情歌,石大偉就站在客廳角落里雙手抱胸對他怒目而視。
被瞪得習慣了,周俊杰居然也敢抬頭挺胸對著石大偉冷哼,雙方算是達成某種危險的平衡吧。
這場景實在詭異又好笑,身為女主角的她反而有種局外人似的輕松。
而且……有了這兩尊門神在她身邊,她的日子倒也顯得沒那麼無聊了。
她的傷正以非常緩慢的速度痊愈著;她知道自己永遠失去了些什麼,就算有那麼一天傷口痊愈了,留下的傷疤也將讓她永志不忘。
最重要的是她失去了這輩子唯一一個朋友……這代價比什麼都要慘重。
番外之二相親
「就是那個男的,看到沒?白白淨淨的,看起來有點酷酷的那個。」
左葵悄悄地靠近她身邊說著,而她的目光完全定在眼前的動漫大展的海報前,里頭有好多漫畫都是她很喜歡的。
「嘩!好久沒看尼羅河女兒了,到底結局了沒啊?咿!魔影紫光的作者簽名耶。」
「林潤晴!」
她嚇了一跳,回過頭來怔怔地望著她。「又!」
「你……真是夠了你!」左葵沒好氣地將她從漫畫的攤位上拖走,正前方的展場正在放映動畫。「看到沒有?廣告動畫大賞,現在站在最前面介紹他們公司所制作的廣告的那個家伙,白白的、酷酷的、踐得二五八萬的那個,他叫呂成彥,是你未來的男朋友。」
潤晴直覺地搖頭。「我不要。」
「什麼不要?!不要你來干嘛?」左葵瞪她。「不準說不要,就是他了。快去!」
「不要。」她倔強地別開臉,眼光還是渴望地望著少女漫畫的攤位,那里有些絕版的漫畫柳,好想買……。「你怕己說要我陪你來看展覽,介紹男人給我認識只是‘順便’,那我現在覺得那個‘順便’不是那麼順也沒關系了行不行?」
「不行。你腦袋壞了?你知不知道空姐有多難交男朋友?」
「我知道啊,我剛好就是空姐。」潤晴嘟囔。「所以才說不要嘛。那種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哪會願意跟空姐交往?就算剛開始願意,也是圖個新鮮而已。他們放假時我都在上班,我放假他們都在上班,到後來還不就是無疾而終,悶死人。」
「所以我幫你挑了這一個啊。」左葵笑嘻嘻地。「他是個動畫師喔,會畫漫畫,而且他這個人什麼嗜好也沒有,就喜歡畫畫而已,假日也窩在家里畫畫,比你還悶。」
「你這是什麼介紹人啊?我都已經夠悶了,你找個比我還悶的?好讓我們兩個悶死在一起?」
「對著這麼酷的男人悶死,總好過你一個人悶死啊。」左葵說著。
台上的介紹終于結束,而台下的掌聲稀稀落落的,有點寂寥。在這種大型的展覽會場,廣告動畫原本就不是什麼熱門的項目。
那人正朝他們的方向走來,「相親」這兩個字突然躍進她腦海里,讓她一整個不自在起來。
左葵算好的了,沒讓兩個呆子在咖啡廳大眼瞪小眼地互相對望;不過這還是很尷尬,素昧平生的兩個人突然要以交往為前提而見面,怎麼說都覺得很怪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