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衛隊長俊臉一凜,轉身正要行動,辛無歡的動作卻比他更快,他早一步移到聖衣背後,指掌間竄出幾枚金針抵著他的頸背。
聖衣刷白了臉!自己拿著劍到底唬不了人,還得旁人出手才夠要脅。
「督脈的大椎、風府、百會、神庭四穴為人中大穴,這是習武者夢寐以求,希望能打通的穴道,」辛無歡好整以暇地說道︰「若能貫通任、督二脈,功力會突飛猛進、一日千里,然而尋常人若是被傷了督脈,輕則神智不清、混沌失語,重則終身失智,形同廢人。運氣好的話,會是一具可以行走的活尸,運氣不好就只能留著一口氣卻死不了。」
「你敢!」
辛無歡無所謂地聳肩。「為何不敢?你都願意讓他把自己的腦袋割下來了,我只不過輕輕刺他幾下……」金針往前稍推,嬴聖衣疼得跳起來!
嬴之華怒到極致,幾乎咬碎銀牙,那雙艷美的眸子紅得幾乎噴出火來。
「讓開。」辛無歡冷冷說道︰「還是你要我把這秘密說出來?」他突然輕輕地笑了起來,扯下聖衣腰間的白緞錦囊在手上掂了掂重量。「我好不容易才想起來,這是‘軟玉溫香’是吧?听說‘軟玉溫香’煉制不易,也虧得你們一用十幾年。」
嬴之華又變了臉色,在那一剎那,她眼底閃過惶恐,而辛無歡眸里寒芒迸射,那張罩了寒霜的俊臉更顯陰沉。
丙然被他料中!在欺近嬴聖衣身後時,他又聞到了那股香氣,腦海中靈光一閃,將前後的事情全串連起來,只不過缺乏證據而已,然而嬴之華眼底那抹惶恐已經給了他答案。
「這‘軟玉溫香’──」
「讓路,放他們走。」白衫揚起,嬴之華冷冷下令。
她寒涼的眼神凝住辛無歡,在心頭刻畫下這男人的模樣。這人留不得……即便他是天下第一神醫也斷不能再任他活下去。
「放開聖衣,本殿向來說話算話。」
「放當然會放,不過不是現在放。」押著心甘情願的聖衣,辛無歡很容易便上了車。「等我們安全到了城外,自然會放人。宗主,您用那麼狠毒的眼光看著在下,在下真是惶恐極了。我這人一害怕手就不穩,一個連針都拿不穩的醫者可是很危險的。」
「……總有一天……我要把你挫骨揚灰。」
是,也許真會有那麼一天,不過……她的動作得快一點,否則他應該是等不到吧。
辛無歡大笑,那狂肆的笑聲在夜風中飛揚,穿梭在東海之國的宗殿中久久不去。
***
他們在晚風中疾駛而出,終于離開了宗殿。
馬車內一片死寂。短短的時間內發生了那麼多事,突然間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聖衣跪坐在延壽身前,緊緊握住她的手,卻什麼話也不能說。
他默默地流著淚。這麼大個人了,心思卻還單純得像個孩子;想到他們不得不的分離,他的心一陣陣抽痛,卻又對自己的處境完全無能為力。
「我不能離開姊姊。」半晌,終于還是吐出了話語,他癟著唇忍淚。
「我知道。」
「我不是不能離開她,我是……」想了想,聖衣苦笑著嘆口氣,漸漸冷靜下來。「我是不能就這樣看著她一步一步走向滅亡,她畢竟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哼。」听到他說的話,淼森冷哼著別開臉。
「我知道你們不信我。」垮著肩膀,他還是只能嘆息。「我不求你們諒解……」
「反正我們也不會真的諒解你。」
這話讓他的肩膀垮得更厲害。
隨墨睨了蕊兒一眼,少女頓時紅了臉,她垂首嘟囔︰「說說也不成?」
「還不去換辛大夫回來歇息?是想讓他當多久的馬夫?」
蕊兒又吐吐舌頭,轉身離開了馬車。
「我知道很難求你們原諒。」嬴聖衣慘笑。「我沒能阻止這一切已經是罪該萬死,又怎麼敢奢求你們諒解?我只希望……自己能多少贖一點罪。」
「我爹呢?」
「我不知道宗主大人被關在哪里,可是我回去之後一定會設法營救。」他深情款款地望著延壽。「延壽,你信我的,對不對?」
信?就是因為信了他們,所以才落得這般下場不是嗎?方才沒掀了嬴之華的底,現在想想有些後悔。這白臉登徒子壓根不知道自己干了什麼好事,竟還有臉在這里深情纏綿、海誓山盟!
辛無歡翻身進了馬車,冷冷地瞅著他們緊緊交握的雙手,他悶不吭聲地往延壽身邊一坐,沒好氣地一把抓住她的手。
「把脈!」
那麼任性的語氣讓延壽不由得一愣,回頭望他,只見辛無歡緊緊閉著眼楮,像是真的在側耳傾听她的脈動似的。
她正想開口,辛無歡卻又冷哼。「把脈呢,說什麼話,要不要我點你穴道?」
隨墨連忙別開臉,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她的臉孔,只見她雙肩不住顫動。
「延壽,我──」
「嬴聖衣,咱們已經離開至善城十里,追兵都快追上來了,你也該離開了吧。」辛無歡冷冷說道。
「可是我──」
「你已經說夠了。再不下車,我只好點住你穴道扔你下去。」
「你怎麼可以──」延壽氣紅了臉。
他真的點住了她的穴道,她張開口,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氣急敗壞地跳起來捶他。
「你這敗國公主到底講不講道理?!」辛無歡一把握住她縴弱的雙手,沒好氣的吼她。「再嗦我就點住你全身的穴道,教你連動也不能動。停車!」
馬車很快停了下來,辛無歡立刻將手無縛雞之力的嬴聖衣扔下去。
馬車在晚風中繼續往前奔馳,煙塵滾滾中,延壽發現自己重新得回聲音,她惱火地咆哮︰「你這放肆的混蛋!你怎麼可以扔聖衣下去!」
沒想到這病鮑主吼起來的聲音倒是中氣十足,辛無歡只懶洋洋睜開一只眼楮睇她一眼。「扔都扔了,那麼不服氣的話就下去找他啊。」
「你──」
「公主……」隨墨悶笑得覺得自己已經受了嚴重的內傷,她扶著延壽的雙肩努力扭著自己的臉。「別生氣了,辛大夫也是為你好……」
「為我好?!」延壽咬牙從齒間並出怒罵︰「這種蠻不講理、混蛋至極、忘恩負義的家伙!你居然還說他是為我好!」
然而辛無歡已經閉上了眼楮,對她的暴跳視若無睹。
他開始不懂自己為何沒掀了嬴之華的底。真的是為了握住這張王牌,好讓他們所有人月兌身?還是……連他也不忍心打碎這病鮑主的愚蠢夢想?
第八章
「哥哥,好不好看?」
嬌女敕的嗓音響起,芙蓉小小的身影朝他飛奔而來。這還是個太平年頭吧?
明知自己正在作夢,卻是不肯醒過來,貪戀地望著妹妹胖胖小小的身子越奔越近,正待仔細端詳,天色卻暗了下來,芙蓉的腳步也停了。
「芙蓉?」
天好黑,但那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
是了,他能在黑暗中視物如同白日,他臉上那雙閃爍妖光的眸子此刻必然亮得嚇人。
芙蓉背對著他,小小的肩膀不住顫動著,她正在哭,沒有聲音的啜泣將他的心扭攪成一團,讓他痛得連手都抖起來。
「芙蓉,別哭,哥哥在這里。」
握住芙蓉小小的、縴細的肩膀,將她轉過來,他心里必然已經知道自己會看到什麼,然而他還是大大的吃驚了。
人皮面具七零八落地沾在那張小臉上,血跡斑斑的臉孔已然破碎得無法辨識,他倒抽一口氣,心神俱裂!
「哥哥,好不好看?」
嬌女敕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粗嘎低沉的怪笑,從四面八方響了起來。那蒼邁狂笑的聲音正是他最憎惡的。他掩住耳朵不想再听,淚水無助地從眼眶里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