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臉色變了變,他態度原本還算和善,但此時此刻看得出來他的怒火已經被點燃了。
「蒂娜,妳的客戶在線上,去辦公室接吧。」喬立走進小會議室,微笑著打發蒂娜。
她無所謂地聳聳肩,隨手點燃了一根煙。「江先生慢坐,我還有點事。」
那男人的臉色只能用「鐵青」來形容了。
「江先生,我是喬立。」他有禮地遞出名片。「很抱歉沒有早點去貴公司拜訪。」
江先生冷哼一聲,對那張名片看也不看一眼,只冷冷說道︰「不敢當,反正貴公司現在是打算毀約了,有沒有去拜訪並沒什麼兩樣吧?」
「呵呵,江先生說笑了。」喬立對在會議室外面的我招招手。「小妹,幫我泡兩杯咖啡來。」
我餃命而去,可是心里覺得大事不大妙……蒂娜的脾氣雖然壞,可是喬立的脾氣也好不到哪去,等一下會不會直接打起來啊?
正在茶水間焦急地沖咖啡時,比爾走了進來。「小妹,辦公室里的人是誰?」
「好像是唱片公司的人……剛剛蒂娜跟他談得不大愉快呢。」
「蒂娜跟誰談都不愉快的。」比爾毫不在乎地笑道。
「可是……對方掌握了這次案子的生死不是嗎?那間倉庫都已經被我們拆得七七八八了,萬一現在喊停——」
「不會喊停的。現在喬立不是在談了?」
「老板的脾氣也好不到哪去吧?」我扮個鬼臉。
「嘿嘿,那妳就太小看他了。喬立對自己人脾氣很壞,但是對外人,尤其是對客戶,脾氣可是好得不得了呢。」
「咦!」
比爾朝我眨眨眼楮微笑。「不然妳以為我們為什麼選他當老板?當然是因為他擁有那種『千面女郎』的才能啊。」
「被你說得……好像很虛偽似的。」我不大相信。一個人能有多少種面貌?怎麼可能一下子溫文儒雅、一下子暴跳如雷,一下子卻又狡猾多變呢?
「哈哈!以後妳就知道了,喬立正是擁有那種恐怖才能的人啊,不然干嘛是他發薪水給我們?嘻嘻!」
我帶著半信半疑的心情端著咖啡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果然驚訝地發現那個唱片公司的代表怒氣似乎已經平息了,而喬立則是面帶微笑招呼︰「請喝咖啡吧,雖然只是即溶咖啡,可是我們家小妹手藝很好唷!」
我們家小妹,嗯,每次听到這稱呼,總是讓我的心情不由自主地好起來。
「那就謝謝了。不過我還是想知道正確完整的設計圖什麼時候能出來。大陸方面大概再過一個星期就會派人過來了,我們希望時間能盡量提早。」
「我會趕在下個星期一之前交給你們。」
江先生安心地點點頭,然後說了句讓我感覺十分意外的話。他說︰「請幫我向蘇小姐致歉,我剛剛的態度太糟糕了。」
他居然要向蒂娜道歉!我訝異地大睜著雙眼,而喬立則是理所當然地回了句︰「哪里。是我們該向您道歉才對,請不要見怪。」
他們就這樣一來一往地說著客套話,我在辦公室外面驚訝地看著喬立。這是「生意人喬立」,跟我所認識的所有喬立都不同。原來一個人啊,真的可以同時擁有那麼多不同的面貌唷。
就在這時候,客人起身告辭了。我打開門送走了客人之後,手機隨即響起,那是一個我從沒見過的陌生號碼。
「喂?」
「請問一下王小明小姐嗎?」
「我就是。」
「妳好,這里是市立和平醫院,請問妳有個朋友叫張雅蜜嗎?」
我的臉色立刻變了!
「她自殺了,目前正在急救中。我們只找到妳的聯絡電話,請問妳可以立刻到醫院來一趟嗎?」
另一邊的喬立發現我的臉色不對,我全身都在發抖,嚇得臉色慘白,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院方的問話。
他狐疑地拿走我的手機,一分鐘之後,他拖著我的手往樓下胞,同時不斷地告訴我︰「不要哭,小妹乖不要哭了,我送妳去醫院。」
第四章
我沖進病房,床上的阿蜜臉色跟床單一樣慘白。她看到我,只是把頭撇到一邊,什麼話也沒說,但我卻看到那兩行熱淚。
我跑到床邊緊緊握住她的手,張開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哽咽了、紅了眼眶,淚水掉下來,落在阿蜜手上厚厚的紗布上。
「我這里……很痛……」阿蜜突然閉上了眼楮,用破碎的聲音如此說著,另一只手扶著胸口,仿佛那里有個傷口正汩汩涌出鮮血。
「有那麼痛嗎?」
阿蜜點點頭。她的表情令人不忍卒睹。我知道如果我夠幸運的話,或許這一生都不用了解這種痛楚;我也開始了解自己有多殘忍,竟在阿蜜的傷口上重重的再補上一刀。
「很痛很痛,痛得不能呼吸,痛得無法記住自己的名字,痛得沒有辦法面對明天……我是不是好懦弱?」
「傻瓜!」我抱住阿蜜,忍不住痛哭起來。「傻瓜傻瓜!就算有那麼痛……就算真的有那麼痛,妳也還有我可以陪妳哭,要哭多久都可以,為什麼這麼笨?!」
「因為……我已經痛得無法思考了啊。」她笑了,一抹淒然、哀慟至極的笑。
我無言了,只能默默陪著掉眼淚。阿蜜揪住胸口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我仿佛可以听見她咬住牙、努力不讓自己崩潰哀泣的聲音。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的天色暗了,而床上的阿蜜淚痕猶濕地昏睡過去,那憔悴的面容令人看了不禁心酸。
醫院外面的天空有著鮮麗的草莓色,那紅潑潑的顏色此時此刻看起來不知道為什麼竟顯得那麼冷……
要有多少勇氣才能在自己手上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要有多少的絕望才能做出這樣的事呢?
我走出病房,意外地竟發現阿蜜的男友跟喬立都還守在病房外。
我冷冷地朝那男孩掃一眼,心里那股恨意轉成兩道燃燒著熊熊怒火的目光逼視著他。
「她沒事了吧?」漂亮的大男孩問。
「暫時沒事了。」
「那就好。那我先走了。」
「站住!」我氣急敗壞地沖上去拉住他,但喬立也在同時拉住了我。
「小妹……」
「他怎麼可以走……」我回頭,不可思議地望著喬立。「阿蜜為他自殺耶!一句抱歉都沒說轉身就要走?」
「那我道歉啊,妳想要听幾次都可以!妳要我跟阿蜜再說幾次抱歉都可以,但我的愛情是不能被人用任何東西威脅恐嚇的。」大男孩倔強地昂著頭,那表情竟然是鄙視的、睥睨的。
我感覺自己的手在發抖。我想罵他、想說話,可我卻口拙得半句話都想不出來。我好生氣好生氣!氣得眼淚再度泛濫,氣得渾身不住地抖動,可是我仍是什麼話都沒辦法說。
「小妹,讓他去吧,愛情這種東西消失了就是消失了,再怎麼樣也喚不回的,就算用『責任』這條鎖鏈暫時把他鎖住了,又能怎麼樣呢?」
我還沒開口,那大男孩已經像是看到外星人似的瞪著喬立。「什麼責任?大家都是大人了,也都講好了這只是一場戀愛,是她非要弄成這種局面,要死要活的硬要把兩個不相愛的人綁在一起。我對她唯一的責任就是我沒有見死不救!」
我傻眼了,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這個有著漂亮俊美臉孔的大男孩;他又高又帥,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新生代的貴族氣息,可是他說出來的言語卻是我從來沒想過會听到的。
他甩開了我的手,冷冷地轉身。「請她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接下來她要怎麼對待她自己都跟我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