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現實總是這麼丑陋?堡主尸骨未寒,但主事的幾個人談論的卻非如何替他報仇,而是爭奪著自己該取得幾份臨水堡的產業。堡主對她視如己出,她滿懷感恩,但面對他死後的世態炎涼,她縱使惆悵,卻是無能為力。
在臨水堡內,她只是個寄人籬下卑微的存在,她沒有父親那麼大的野心,只求能安安靜靜的過日子。若非堡主指婚晏霄,她根本不敢奢求。
她知道這是父親求來的;她的美貌是父親最好的武器,但她痛恨被人利用,尤其是利用來算計恩重如山的堡主。所以她在堡中永遠是安靜的一分子,也不曾主動親近晏霄,最好大家都忘了她的存在,忘了她的利用價值。
現下晏霄正風塵僕僕地趕回堡內,她竟無一絲期待;思及他每回見到她時的淡漠態度,陸青煙美麗的臉龐上反而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
這樣最好,他們兩人之間從來沒有情感的瓜葛,他不愛她,一如她不愛他,這樣硬湊在一起,徒然增加她的愧意。
但這次他回堡若接下堡主之位,接著是否就得依故堡主生前所囑,娶她為妻?
轉身凝望亭外河道上被艷陽映照得粼粼發光的水,她不禁感嘆這樣的燦爛景象只是虛幻的,一旦入夜,就什麼都是漆黑一片。
她一定要嫁嗎?她能抗拒嗎?身為眾人羨慕的少主未婚妻,她到底有什麼是自己能主宰的?
思緒紛亂間,一個拉長的影子緩緩接近她,行至她身後一步,忽然開口︰
「你在想我嗎?」霍季雲直勾勾盯著她無限美好的窈窕背影,心里頭油然嫉妒起晏霄那家伙的好運氣。
陸青煙心里一驚,但慌亂並未展現在臉上,緩緩回身看了一眼背後的人,才有禮斂衽。「表哥,你回來了。」
晏霄出外學藝近二十載,回堡次數屈指可數,因此每次幾乎都驚動全堡上下出堡迎接,這會兒他偷偷模模的在這兒出現,她選擇將疑惑放在心里,平靜地面對他回來的事實。
打了照面,霍季雲才發現她真是眉目如畫、水靈靈的一個美人兒,也對她處變不驚的態度打心里欣賞。「你不問我怎麼突然冒出來?」
他笑意盎然的平和語氣和以往截然不同,陸青煙不太習慣地多看了他兩眼,但仍無波無瀾的回答;「表哥無論早歸遲歸,總是要回堡的,青煙何必多問呢。」
有趣!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她了,只是口口聲聲的表哥听起來挺刺耳,他得改掉她這個壞習慣。「唉,既然我們關系不同,你也別表哥表哥的把我叫遠了,叫點別的來听听?」譬如親親未婚夫、未來的夫君之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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蛾眉微顰地想了一下,芳唇才慢慢吐出兩個字︰「少主。」
霍季雲差點一頭栽進河道里。叫少主不是更遠了嗎!不過她語氣里和晏霄的疏離讓他心里好過了點,算計的眼神溜了一溜。
「這樣吧,你別稱我少主,也別叫我表哥,更不用叫我的名字,我在山上學藝的時候,師父幫我取了個號叫季雲,私底下的時候你就這麼叫我如何?」
「好的,季雲。」叫什麼不都一樣嗎?陸青煙對他的熱絡縱使不解,但無論他要求什麼,她都不會拒絕的。
「很好。」听到美人兒輕柔地叫著自己的名字,霍季雲整個人舒坦得飄飄欲仙起來,不過她方才凝望河面時嘴角的微笑讓他稍稍不快。「對了,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剛剛你看著河水是在想我嗎?」
「是的。」她毫不扭捏地承認了。
「想什麼?」他無法克制心里冒出酸酸的泡泡。
「我在想,我們真的要成親嗎?」她對上了他的眼。「我們的婚約是堡主一手促成,如今堡主已去,你可以不必勉強娶我的。」
霍季雲因她的問題而愣在當場。成親?他能回答這個問題嗎?
直視她的盈盈秋水,有那麼一瞬,他幾乎以為她問的人是站在她眼前的霍季雲,而不是她認為的晏霄。他明白自己看她相當入眼,和美人打情罵俏可說是他的強項,只是,說到成親,事關終身,他有什麼權利代晏霄決定?
有什麼權利代她決定?
用力一甩頭,霍季雲為自己的多慮感到有些好笑。反正他扮好晏霄就對了,想這麼多做什麼。「這個,晏……爹才剛過世,我想成親不急于一時……」笑意馬上被哀淒取代,重重地一嘆。被她這麼一提醒,他忽然靈光一閃,打蛇隨棍上,沉重地道;「不過,我們可藉由這個機會好好培養感情,到時候就知道我們適不適合了。」
天哪!他真是太聰明了,居然能想到這個讓自己可以一親芳澤的理由!
陸青煙按下心里的詫異,順從地回答︰「一切任憑你安排。」
若非眼前人確實是晏霄,她簡直要懷疑他是否讓什麼怪東西給附身了。
「你說的?不能後悔。」得到佳人允許,霍季雲陡然反悲為喜,笑嘻嘻上前一步,順勢摟住她肩頭。「就從現在開始吧,未來娘子。」
因他的動作,還有那句煽情的未來娘子,陸青煙渾身僵硬,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他推開。
「別緊張,我還想親你一口呢。」說著說著,便色迷迷的朝她靠了過去……
撲通!
沒有人知道霍季雲有沒有親到陸青煙,只是,這個安靜的午後,突然傳來幾聲奴僕的驚叫;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是……是少主!」
第二章
落水的少主狼狽地自個兒從水里爬起來,被簇擁而去後,陸青煙見他無恙,馬上離得遠遠的,躲回自己房內。
不知他是怎麼掉到河里的,這樣輕佻的個性,才是真正的晏霄嗎?尋思良久,她推翻了這個想法。以往,兩人雖不親近,一年間頂多見一次面、打個招呼,她卻也知道冷傲淡漠才是他的本色。
那今天的晏霄到底……
「小姐,奴婢來替你更衣。」
隨身婢女招喜打斷了她的思緒,顯然已在外頭站了許久,才開門走到陸青煙背後。
「我還不想睡,你先出去吧。」對于這個服侍自己到無微不至的婢女,陸青煙並未多看一眼。在臨水堡,沒有人是真心對她的,這個婢女也不例外。
「小姐,舅爺著我提醒小姐,少主這次回堡便再也不會回山上了,你要把握機會多多親近他。」招喜並未听從主子的話離開,反而像腳生了根似的杵著,非要等到陸青煙正眼看她。
「我知道,不需你一再提醒。」這就是了。盡避是貼身侍女,亦無法信任。
「舅爺還說,少主提前回堡後第一個找的人就是小姐,足見小姐已引起少主的重視,這是個好的現象。」
「是嗎?」陸青煙冷淡地應付她;與招喜爭辯是無意義的,她等于是父親的分身,一個愚忠的傳聲者,反正父親的話照單全收就是了。
「怎麼不是?少主失足落水,起來之後,問的第一件事就是小姐去哪兒了,這不代表他重視你嗎?」仗著陸可久的權力,招喜說得益發直接。
想到他落水前的輕擁,陸青煙心里打了一個突。「或許是他跌進水里之前才遇見我,問起我是很自然的事。」為了掩飾心里反常的悸動,她突然起身,走到鏡台前。「先幫我解開頭發吧。」
招喜來到她身邊為她解開一頭青絲,羨慕的眼光由鏡中陸青煙的倩影移至自己手中黑亮滑順的秀發,然後一下一下用木篦子梳著。「小姐別忘了,前堡主新喪,若少主不在百日內與你成親,便要守孝三年,舅爺希望你能要求他盡快履行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