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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縈夢牽 第8頁

作者︰沈亞

「可是珍珠忘不了……」說著,心頭再度涌出汩汩血淚。

「妳可知道本尊當年立下什麼宏願?」

雖然不知菩薩為何有此一問,但她依然含著淚水回答︰「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老農夫微笑。「就妳來看,那算不算一種執著?」

他們愕然望著老農夫,想回答卻又不敢回答。

「男女之情是愛,普渡眾生是愛;愛一個人是愛,愛天下人也是愛。就好像螞蟻也是一條性命一樣,妳明不明白?」

珍珠望著他思考良久,只得搖搖頭。

老農夫笑了,拍拍她的頭道︰「不要緊,我自己也還不是很明白,所以我還在這里。」

「……」轉生使好不容易拿出茶杯,听到這些,他又想說話了,可又努力忍住——塞個茶杯還好,萬一塞個茶壺那可怎麼得了?

老農夫斜睨著他。「你這窮酸書生又有什麼話要說?」

轉生使連忙搖搖頭搗住嘴。

「哼,可得真的沒有才好,要讓老夫听到你在老夫背後嘀嘀嘟嘟地,老夫可饒不了你。」

「那可不成!菩薩說這些話明明沒道理!」

「哦?」

「倘若執著有錯,那菩薩也就錯了;倘若執著沒有錯,但珍珠又錯在哪?男女之情是愛、普渡眾生是愛,愛幾個人都是愛,就算愛一條狗也是愛,那為了愛去殺人放火固然有錯,但那也是愛啊!」

「所以每個靈體最終都有結束不是嗎?喝下孟婆湯了卻前世塵緣,無嗔無喜重頭來過,一次又一次,洗滌自身罪孽直到修成正果的一天。」

「那為何還是有那麼多人轉世為惡?忘記了前世的教訓,今生還是一樣造惡作孽?」

「倘若那麼容易修成正果,如今已然滿天神佛,地獄早空。滿天都是神佛了,還要這天地人間做什麼?」

「這……」轉生使傻了,這……這似是而非的道理到底通不通啊?

老農夫微微一笑,氣定神閑地飲了一口茶。

「金蟲蟲。」

斗蓬恭敬側身。

「嗯……五百年吧。」

斗蓬行揖作禮,看不出喜怒。

「服不服氣?」

他又行禮,代表著「服氣」。

「他們說這叫『罰』,不過依老夫看……」老農夫橫他一眼,「我看你是求之不得吧?」

鐘重微笑低頭,並不言語。

老農夫回頭望著珍珠,眼里寫著憐憫。「孩子,妳的五百年也是免不了的,生死簿既已記載,就算是老夫也不能更改,妳明白嗎?」

「珍珠明白……」黯然。

「不過……這五百年,妳就跟在金蟲蟲身邊為冥界做事吧。」

珍珠一愣!「不用去無識界?不用喝孟婆湯?」

老農夫一臉慈祥笑顏。「妳想忘掉嗎?」

珍珠猶豫了一下。去無識界陪著王爺沉睡五百年似乎也不是很糟的選擇……

「那不是妳能去的地方。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宿命,妳的宿命不在那里。」菩薩慈和說道。

珍珠嘆口氣點點頭︰「珍珠明白……」

「妳明白就好。既然妳不想忘掉,那就不要忘掉了,去吧。」

「那我呢?那我呢?」轉生使忙問。

「你?你有什麼問題?」

「呃……」轉生使搔搔頭,「小闢負責珍珠轉世之事卻又連連出錯,雖然這些都不是小闢的錯,可是……」

「可是生死簿是你寫的,你跟珍珠始終月兌不了干系。」

「啊?」

老農夫又扛起了鋤頭,微笑著轉身重新走入竹林,嘴里哼著讓人听不明白的小調。

「那是什麼意思啊?」轉生使大嚷。

老農夫絲毫不理會他,徑自走入竹林,消失無蹤。

「喂!」轉生使這一吼,才猛然搗住自己的嘴。那可是菩薩!他這麼「喂喂喂」的亂叫,豈不是要遭天譴?!

就這麼一轉念間,他們已然離開了竹林,周遭又是一大片的虛無。沒有竹林,沒有麻雀,也沒有了竹桌竹椅。

從現在開始算,他們新的五百年,開始了。

菩薩的旨意真是好生奇怪,怎麼會把珍珠跟鐘重擺在一起?他們怎麼看也不搭調,怎麼看都覺得珍珠應該跟自己在一起比較妥當。

轉生使瞪著鐘重的斗蓬,好半晌才悶悶地開口道︰「喂,菩薩把珍珠交給你了,你可得好生照顧著她。本官官階雖然小,但倘若本官知道你沒善待她,本官還是不會與你善罷罷休的!你知道嗎?」

斗蓬遠遠站在一旁,對他所說的話沒半點反應。

「你真是個悶葫蘆!本官跟你講話,你到底听到沒有?!」

「他不愛講話就由著他吧。」珍珠搖了搖頭。

「妳要跟這悶葫蘆在一起五百年啊,真會悶死!」

「鬼是悶不死的。」

「也許正因為悶不死,所以更慘了。」

珍珠不由得失笑。「要是跟你在一起,一定不覺得那麼悶了,可惜……」

「可惜菩薩不知道怎麼想的。」

轉生使懊惱地搖搖頭,有點後悔剛剛沒跟菩薩據理力爭。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還滿喜歡珍珠那至情至性的脾氣,讓珍珠跟著自己替鬼魂轉生應該不錯,怎地菩薩竟讓珍珠跟著狩魂使去抓游靈?

望著他們,鐘重只是沉默。他也明白珍珠的至情至性跟自己並不搭配,他跟在菩薩身邊听菩薩講經已經多年,菩薩總說他太「空」了。是因為他太「空」,所以要配上珍珠的執著嗎?

執著,凡人總是執著的,他看過太多勘不破愛恨嗔痴的凡人,珍珠就是其中一個,跟這樣的珍珠相處五百年……菩薩是要考驗他的耐心,要把他變成聖人嗎?

「唉……本官的時辰到了,還有好多事情沒辦呢,不能再留在此地了。」轉生使依依不舍地望著珍珠道︰「本官有空會再來探望妳的,妳善自珍重。」

「妾身曉得……你可別再害人轉不了世。」珍珠忍住笑意回答。

轉生使翻翻白眼,一臉的莫可奈何。

轉生使走了之後,四周又是一片死寂了。枉死城中最令人不能忍受的就是這種死寂,無天無地的死寂,令人寂寞得發狂。

珍珠轉身望著狩魂使,那暗灰色斗蓬靜靜佇立在她身旁,那竟是天地間唯一的存在。

她不由得深深嘆息。

第四章

「快過去!莫要哭哭啼啼的!死便死了,還想回頭?!」

枉死城附近兩名鬼差押解著一名少婦,不住地推著她;少婦聲嘶力竭地哭著,懷里抱著個還未成形的嬰孩,啼哭的聲音令人聞之鼻酸。

狩魂使者平時便是在冥界四處附近巡邏;枉死城一帶除了鐘重之外,還有幾個斗蓬人悄然佇立的身影。

珍珠跟在狩魂使者身邊望著那少婦,那聲聲哀戚的泣聲打動了她。望著那少婦,不過才二十出頭,是芳華正盛的歲月,怎麼會這麼輕易地死了?

「快走快走!不要拖拖拉拉!」

少婦遲疑的腳步令得鬼差不耐煩起來,他們惡聲惡氣地推著她;少婦腳底一個踉蹌,與懷中嬰孩一同跌落,他們的哭聲更響亮了!

「住手!」珍珠忍不住叫道,奔上前去扶起少婦。「妳沒事吧?」

少婦抬起那張無血色的臉,她頸項上有著明顯的痕跡……她是懸梁自盡的,穿著一身紅衣懸梁,她是想化為厲鬼復仇,卻沒想到復仇不成,卻來到了枉死城。

「妳是誰?!」兩名鬼差一左一右攔住珍珠,手上巨大的鬼叉筆直指著她。「快松手!」

斗蓬迅速來到珍珠身邊,兩名鬼差一見他,便退了兩步恭敬道︰「狩魂使者!」

「妳……怎麼這麼想不開?」珍珠望著少婦頸項上的傷痕,忍不住嘆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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