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衣衫上有股特殊的藥味,闕瓔珞眸子眨也不眨。「你是大夫?」
「是。」他矮,和煦的笑容不減,輕柔地揉著她的秀發。「一個雲游四海的大夫,店主是我的小師弟,此番是來幫他主婚。」
「你要我的命?為什麼?」水眸微黯,沒了富甲一方的財產,沒了遺傳自娘親的好相貌,她已經沒有什麼好讓人覬覦的了。
男子溫柔的看著她,感嘆道︰「我老了,想要一個徒弟。」
老了?一個二十出頭的男人?闕瓔珞緩緩搖首,「可是我想學的不是救人。」
他笑容不減。「劍可以殺人也可以救人,同理,藥,可以救人也可以殺人。妳想學的,是殺人的劍?」
她想了下,點頭。「你願意教我殺人的藥嗎?」
他的笑意更深了。「等我認可妳時,妳可以自己選擇。」
闕瓔珞明眸一亮。「我學!」
男子將她手中的柴刀拿開丟到一邊,自我介紹道︰「我名喚蒼玄,世人予我『百生手』的名號,妳呢?」
「闕……掠影。」往事如夢,宛如鏡花水月,自今而後,只能在午夜夢回中回憶。世人皆是她生命中的過客,盡避偶有光影掠過心頭……她的心已成荒漠,無人再能駐足其中。
知她未報真名,蒼玄看向她的眸中有抹深思。「是嗎?」
無光不成影,她看似對世界不抱期望,但在潛意識仍希望有光芒能夠照入黑暗的生命中吧。小女孩外表柔弱,性子卻極其剛烈,現下雖哄下她,但難保有一日她會自絕于自己建造的迷宮之中,如今,要留下她,唯有親人的羈絆。
「影兒。」不試圖再問她真名,蒼玄喚著自己為她取的小名,牽起她的手往自己的屋里走。「師徒太生疏,咱們結拜兄妹,不重輩分,妳就叫我蒼吧。」
兄妹……嗎?她的親人只有離她而去、再也見不著的人們,闕瓔珞抗拒地看著滿臉溫和笑意的蒼玄。
「不願意嗎?」蒼玄一臉受傷模樣的放開她的手。「我還以為好不容易可以收個徒兒,沒想到——」
手上的溫暖消失,闕瓔珞驟感空虛的回握住他的手,瞧著他欣喜的模樣,她撇開芳容,罷了,只要能達到她的目的,她不在乎喚他什麼。
「……蒼。」
第二章
這支銀簪,十分眼熟。
闕掠影若有所思地看著擺在床旁小幾上的銀簪,水目再瞟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銀簪上雕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是她讓自家工匠雕上送給好友的,驟變的那日在匆忙之下她用它來自保……與她沒干系的他卻像珍藏什麼寶貝似的,貼身收在衣內,為什麼?
「唔……」浮扁低低申吟,緩緩眨眨眼,對突然涌來的光線感到不適,頰邊有個毛茸茸的東西不斷地蹭著他的臉。
「醒了?」闕掠影將小九尾狐拎回懷中,牠發出不滿的低嗚,她只得安撫地拍拍牠,另一手扣上他的脈門。
半晌後,兩眼適應光線,干澀的眼轉向聲音來處,浮扁低笑道︰「妳還是救了我?」
小九尾狐跳回床榻,驕傲地挺直身子坐在他的枕邊,九條小尾巴得意的伸展著。
「是牠要救你。」闕掠影收回號脈的手,縴指指向小九尾狐要他別搞錯謝恩的對象,同時有些好笑地看著牠邀功的舉止。「我只是還命。」
「是嗎?」浮扁朝小九尾狐拋了個媚眼。「謝了。」
小九尾狐高興地低叫,舌忝了他一下,又跳回闕掠影懷中。
「妳養的?」他有些嫉妒地看牠懶懶地趴在她大腿上磨蹭休憩。「沒想到這世上真有九尾靈狐。」
「只是暫養,這只幼狐八成是因為貪玩離開母狐忘了回去的路。」她輕柔地以指尖梳理牠的白毛。「牠不適合人間,愈早送回牠該去的地方愈好。」
相傳九尾狐血可以治百病,世人覬覦牠的稀有,這小東西讓人給發現,可不會有好下場。
「對了,妳說還命?呵呵,嗚……」笑聲震動胸口,不可避免地扯動胸前的傷處及斷骨,浮扁想坐起身靠近她一些,傷處襲來陣陣劇痛,他俊臉扭曲,咬牙強抑到口的悶哼。嘖,連呼吸都疼,他頂多能動動指頭。「真是……新鮮的詞,我和『索命』兩字一向交情較好。」見她坐在床榻旁的矮凳上冷淡地看著他,沒搭話的打算,他只好收起輕佻,正色問道︰「我昏了多久?」
「不到一日。」事實上,為了要處理他胸前的斷骨,蒼下了極重的麻沸散,預計他至少昏迷三日以上,沒想到他不到一日就清醒,除了顯示他的警覺性及意志力堅強外,也表示,痛死活該。
靶覺手中有暖源傳來,浮扁愣了下,這才發現兩人的手在棉被中交握,心頭一陣陌生的柔軟,沖著她一笑,贊道;「妳真是個好大夫。」願陪在他身邊。
「好大夫?」闕掠影嘲諷地微勾唇角,拜蒼為師後,她在毒物方面的天分的確高出藥物頗多,若不是醫毒本一家,她是連學都不願學的。
她抽回手,撇得很清,「是你自己抓住不放的。」
其實他原先抓住的是蒼,或許是治療的過程太痛苦,他雖未醒來,卻不自覺的想抓住足以支撐自己的東西,因為不影響治療,原先兩人並不在意,沒想到治療完畢後怎麼都扳不開,狡猾的蒼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掙月兌後,竟將她的手交到浮扁手中,她就這麼成了下一號倒楣者。
啊扁帶笑的眼不著痕跡地審視她左頰上縱橫的刀疤,目光閃了閃,問道︰「對了,為何說是『還命』?還有,妳為何知道我的名?」
他不記得她?
沒理由地,闕掠影心底有股說不出的失落,將小九尾狐抱在手中,站起身。「不知道便罷,記得,我已不欠你。」
「妳要去哪?」她的衣袖掃過他的掌背,他快速地抓住。
她冷冷的抽回衣袖,頭也不回地說︰「采藥。」
他露出宛如棄犬般可憐兮兮的眼神,控訴道︰「拋下病人不管是不道德的。」
「蒼待會兒會過來,他才是大夫。」闕掠影無視于他的哀求,雖然他的臉色蒼白了些、脈象還有些弱,但一個重傷剛清醒的人便可以和她抬杠,根本不需要擔心。
啊扁嘟嘴抱怨,「我還不知道妳的名字,不公平。」
「你不需要知道。」打開房門,驟起的冷風將她的發絲吹得翻飛。
「別這麼傷感情嘛,我也是懂得知恩圖報的。」浮扁欣賞地看著一身素衣的她沐浴在陽光下的模樣。「那我該如何稱呼?救命恩人之一?美人大夫?」
「你的眼傷到了嗎?」美人?莫非是她毀容還毀得不夠徹底?
「在我眼中,妳很美,獨一無二的美。」他真心的稱贊。
她一手握住門把,半回身看他。「謝謝恭維,對一個陌生人,你還真懂得油嘴滑舌。」
看來對于「美人」那兩字,她很討厭哪……浮扁在心底竊笑,雖有些氣虛但不損他開口,「說嘛,說嘛,不說嗎?不說我就叫妳美人!美人、美人、美人、美人……」
耳中盡是刺耳的那兩字,他像誦經似地直念,看來自得其樂得很,闕掠影青筋從額際隱隱爆出,她這輩子救人沒救得這麼後悔過,僵硬地從口中蹦出兩字︰「夠、了!」
「妳願意說了?」他兩眼晶亮,充滿期待地看著她。
無賴!她瞪他,見他又要張口開始念經,只好不情不願地松口,「掠影。」
芳唇吐出兩字,隨即甩上厲門,腳步有些重地快速離開這間愈待愈讓她心火旺盛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