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現在,她盡量讓自己的腳步放輕,讓自己像只貓一樣悄無聲息地穿進大廳——
「唷!燕丫頭,你來啦?」楚霸天突然笑著喊她︰「來來來!老子記得好像很久沒見著你啦,老子還當你死了呢,過來讓老子瞧瞧!」
頓時所有眼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燕丫頭的手不由得顫抖。她打著顫,緊張地站在楚霸天面前行了個禮,放下手中的菜,轉身便逃。
「站住!老子不是說要瞧瞧你嗎?」
「寨主,她不敢讓您瞧呢。」
「嘻嘻嘻!說得也是,她怕死您啦!讓您一瞧,一個不小心可就瞧到床上去啦!」嘍們笑吟吟地打趣,聲音嗡嗡地穿透燕丫頭的眸子。
她慌張地四下張望,瘦弱的身子在大廳中抖得仿佛風中落葉——她已經在這地獄似的地方待了十年,仍舊與當年初到這里時一樣對這里感到恐懼。
「別鬧她!」楚沛沒好氣地大步走到燕丫頭身邊,安慰地攬住她的肩,低低開口︰「快走吧,待會兒我去找你。」
楚霸天笑了起來,響亮的笑聲在大廳里回響︰「阿沛啊!老子還真搞不懂你,放著那麼美的水仙不要,卻要這小雞似的丫頭!」
楚沛的座位旁,水仙那張艷麗的臉浮起了厭惡的神態。她的眸子好美,漆黑的星眸,眼角斜斜上揚,飄著動人的神采,但現在那教人動心的眸里卻寫著冰冷的厭惡,貨真價實的殺機。
意識到水仙的眼光,燕丫頭連忙退身閃開,慌慌張張地想盡快離開大廳。她的腳步太快,反而讓她整個人失去平衡跌了一跤。
大廳里的嘍們哄堂大笑!笑她的狼狽、笑她的慌張。
「不要緊吧?」楚沛上前扶她,同時火大地對著廳里的人大吼︰「我說了不許鬧她!誰還敢笑?」
他的父親,楚霸天的笑聲最是洪亮。
燕丫頭閃過楚沛的手,狼狽抬頭,眼光與坐在角落的男子遇上——嬌軀猛地一震!楚沛沒發覺,他只是堅決地扶起燕丫頭。
「去吧,別再進來了。」
燕丫頭顫抖著站了起來,只是這次她的顫抖不再是為了廳里的人,而是為了那雙眸子的主人——她張開口,卻發不出聲音,只能愣愣地瞧著那人。
可能嗎?
那男人眼光里沒有半點表情,沒有半點她所熟悉的溫柔光芒。
半晌,燕丫頭的眸子里充滿了淚水,她再度慌慌張張地退了下去,再一次絕望。
不是。她認錯人了,戰野不會有那麼冷的眼神,戰野不會看著她被人取笑、被人欺負。
燕丫頭走了,卻有兩雙眼追逐著她踉蹌的步伐。
一雙是楚沛的,一雙則是單戈的。
水仙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廳里的一切都沒逃過她那雙絕美動人的眼。她仔細打量著那名叫單戈的年輕男子——全身充滿了危險氣質的男人啊,比楚沛更加令她動心。
第四章
她已經將草環再次洗干淨,由黯淡枯草及麻繩所結成的環早不復當年翠綠,但那環啊,卻是她對當年的一個記憶。
許多事她再也想不起來,有時候渾渾噩噩從噩夢中醒來,驚出了一身冷汗,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夢到什麼。
只有草環像是護身符一樣,只要戴著草環,她便能感到心安。
她常常想著那天她與戰野的對話。許多年了,但記憶依然如新,仿佛是昨天才發生過的事。戰野要她當他的新娘——戰野那雙閃動著光芒的眼楮經常在她夢里出現,戰野那可愛的笑容也經常在她的夢里安慰著她。
燕丫頭輕輕抹去淚水,手里緊緊握著草環,喉間有某種壓抑的感情,讓她開不了口、說不出話,甚至連哭也是無聲的。
「燕丫頭,燕丫頭。」窗外有人壓低了聲音喊她。
她從窗沿探出眼楮,看到楚沛正站在窗外,微笑著朝她招手。
「你出來,我有好東西給你呢。」
燕丫頭嘆口氣。楚沛總是這樣,天塌下來也不管。如果他在這里被水仙發現,她明天一定又沒好日子過了。
「燕丫頭——」
「噓。」燕丫頭發出聲音,低低地警告他別再鬼吼鬼叫的。
楚沛笑了起來,從窗口接住她的身影。
「怕什麼?有我在,他們不敢欺負你。」
燕丫頭無奈地看著楚沛那張漂亮的面孔,聳聳肩問他有什麼事。
楚沛從懷里拿出油紙包。
「喏,我知道你一定又一整天沒吃了吧?我叫人從山下買回來的桂花包子跟烤牛肉,快吃了吧。」
接過油紙包,燕丫頭忍不住紅了眼眶,這楚沛……總是待她這麼好。她知道他想要什麼,但她的心早在十年前已經給了戰野,又怎麼可能再給楚沛?楚沛不想知道,也不想了解,楚沛的一心一意常常令她感到愧疚。
「怎麼啦?你不想吃?」楚沛關心的眸子注視著她。「人屠子婆娘又打你了嗎?」
燕丫頭搖搖頭,抬起眸子對他笑了笑,坐在窗下打開油紙包。
「這才對。」楚沛也在她身邊坐下來,微笑地注視著她吃東西。
半晌,他們誰也沒說話,只有油紙包摩擦的聲音,好不容易等燕丫頭吃完了,楚沛終于轉頭,深情地凝視著她。
「燕丫頭,跟我走吧。」
燕丫頭最後一口包子險些哽住!她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地瞪著楚沛。
「我說真的。」楚沛焦急地握住她的手,認真開口︰「我不想再當馬賊了。現在天下太平,總有一天這銅牛山會被官兵鏟平。我知道,我爹也知道,但他不願意放棄這種好日子。我不能讓你留在這里冒險,你跟我走,找個地方安頓下來,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這話如果讓寨主听到,不管是不是他兒子,都逃不了一頓好打。燕丫頭連連搖頭,恐懼地四下張望,怕有人听到他們的對話。
「你別這樣!」楚沛受不了地低吼道︰「你到底怕什麼?我是這里的少寨主,有我在,他們誰也不敢傷你!燕丫頭,你看著我!答應我!」
燕丫頭一徑搖頭。
「你——」楚沛氣炸了胸,他跳起來吼道︰「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待你還不夠好嗎?你為什麼這麼笨?你到底在等什麼?難道跟我過一輩子會比在這個地方過一輩子還要糟糕嗎?」
「所以我說你笨。」水仙的聲音清清亮亮響起,人影隨著聲音從屋後轉了出來。她笑吟吟地注視著楚沛那張漲紅的臉,有趣地開口︰「我說少寨主,全寨的人都知道的事,怎麼就只有你不曉得呢?」
「你在又胡說八道什麼?」
「我胡說?」水仙笑得花枝亂顫。「我真的胡說嗎?你自個兒問問她,問她是不是因為我阿爹所以才不肯走。啊我忘了,她是個啞巴,啞巴可是不會說話的。」
楚沛猛地轉向水仙。這種話他听得多了,听得他煩躁不已,听得他怒火中燒!他欺向水仙,冷冷地瞅著她道︰
「閉上你那張髒嘴,你再敢胡亂張揚,我不會放過你!」
「哼,我還真是怕死了。」水仙冷笑著回視楚沛的眸子。「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以為嘍們為啥不敢踫他?你還真以為是因為你這羽翼未豐的少寨主嗎?傻子!他們是因為我阿爹!人屠子的女人誰敢踫?除非他想被做成人肉包子!」
「你住口住口!」楚沛氣得快瘋了。
「好啊,我住口。」水仙淡淡笑了笑,真的轉身就走。她想要種下的種子已經種下,楚沛心里此刻正被嫉妒跟懷疑籠罩——不管那是不是真的,她的目的都已經達到。
楚沛泄氣地望著水仙的背影,他轉頭,只看到燕丫頭那張黯然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