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族里除了狼歌與狼夜之外沒人見過他、沒人認識他,沒人知道他就是天朝皇帝。他可以放心的看著狼歌、陪著狼歌——
整整一個月了,狼歌不說不笑,呆立在雁歸夫人的靈位前,一句話也不說。讓她吃飯,她便吃飯;叫她喝水,她便喝水。她活著,卻是具行尸走肉,沒有表情,也失去了靈魂。
母親的微笑與贊賞是她活下來的動力,失去了雁歸,狼歌也像是死了一般。
他可以忍受七天,可以忍受十七天,甚至可以忍受二十七天,但一個月?再這樣下去,狼歌很快也會死,他不能忍受這個!
「別去!」狼夜死命攔他︰「你去了又能怎麼樣?她現在這樣最好,我寧可她這樣過一輩子!」
「你寧可她這樣過一輩子?!」靖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話!「你竟然寧可她像具行尸走肉一樣過一輩子?!」
「對。」狼夜慘笑。「我知道我可恨,但我已經失去了我娘、失去了薩多奴,我不能再失去狼歌,我不要她死!」
「你在胡說汁麼?她現在這個樣子跟死了有什麼兩樣?我也不要她死!我要她活過來,但是是真的活過來!」
「你不懂!」
「我當然不懂!我也不想懂!」
靖武甩開狼夜的手,但狼夜不打算放他走,他搖搖頭命衛士拿下他。
「你不懂,你這樣做只會害死狼歌!」
「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靖武氣瘋了!他猛渾拳擊倒一名衛士,但其他的衛士速度更快,他們七手八腳地壓住他,毫不客氣地將他壓在地上。在這里,他只是天朝的一名普通官員,而不是天朝皇帝,就算他是天朝皇帝,對這些衛土們來說也不會有任何差別。
「記不記得你當年問過我,狼歌額上那塊玉到底是什麼?」
狼夜來到他面前,形容憔悴地開口。沒等靖武回答,狼夜深深地嘆口氣,慘慘一笑︰
「那玉名叫‘忘情玦’,是很多年前我父親與一個奇異老婦的交易……」
「交易?」靖武努力抬起頭,瞪著狼夜︰「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當然不懂,因為我也不懂……狼歌一生的情愛就是交易的內容。柔然犧牲狼歌一生的情愛,就能換來百年國運不衰,這樣你明白了嗎?只要狼歌動情,她就非死不可!你現在去喚醒她,就是要她死。」狼夜坐了下來,無神地望著靖武那張憤慨又意外的臉。「你明白嗎?她現在的樣子最好……一生不用動情,可以平平安安地過完這輩子……」
「胡說八道!我不信!」
「我原來也不信,但你成親那天晚上……我信了。」狼夜痛楚地低下眼楮低語︰「那天晚上她差一點就死了。你不知道費了我們多大的力氣,強迫她喝下多少安寧散……直到那天早上……就是你看到她的時候她都沒有睡,吃了那麼多的安寧散竟然還是沒有睡!我們看著她頭發一根一根白了,你知道嗎?你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嗎?!你不知道!所以你現在想去找她、想叫醒她!然後呢?你一樣回天朝去當你的皇帝,卻讓狼歌死在這里!」
靖武听得傻了,她呆愕地望著狼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天早上,他看到狼歌白了的頭發,卻不知道那是狼歌用命去換來的!如果他那時候感受到痛楚,那麼,在狼歌身邊守候了一天一夜的狼夜又是什麼樣的心情?
雁歸呢?薩多奴呢?這麼多年來,他深刻的恨著雁歸夫人,恨她拆散了他與狼歌,這時候才知道,雁歸夫人多麼可憐!得看著女兒一夜白頭!
良久,狼夜嘆口氣,示意衛士們放開他。
「所以我求你,請你故過她吧。」
「如果我不呢?」靖武沒起身,他面對著地面,低低地開口。
「那麼你有兩個選擇,一是死在這里,二是我讓人押你回天朝。」
半響之後他終于開口︰
「我寧可選擇死在這里。」
狼夜瞪著他。
他終于坐直了身子,堅定地回應狼夜的目光,穩穩地開口︰
「我既然來丁,就沒打算回去。你說的什麼鬼交易我一點也不相信,就算有,我也要破除它!如果我做不到,或者狼歌死了,那麼你可以準備一具大棺木……因為我要跟她葬在一起。」
「你是個瘋皇帝……」半響,狼夜終于嘆息著低語。
靖武卻笑了,臉上帶著淡淡的悲傷。
「你錯了,我已經不是皇帝了。」
「當初我與靖歡有過協議,我不想當皇帝的時候就退位給他,他得毫無異議地按受;而早在五年前我就不想當皇帝了,如果不是為了我父王的身體,我根本不會同意被策立為東宮太子,更不會繼承大統。」他細心地梳理著那一頭白發,執梳的手輕柔細膩,仿佛早己熟悉為女子梳發。
狼歌沒有反應,她靜靜地坐著,目光定在遙遠的地方。虎皮色暹羅貓半眯著雙眼躺在她懷里。模樣像是一只小老虎。
「你在听嗎?你知不知道這五年我是怎麼過的?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有時候看著朝臣的白發,竟也讓我想起你。」說著,他不由得笑了,銅鏡反射出他的笑臉,一雙深情的眸子依舊凝望著她。
抬起梳妝台上黑亮的珍珠扣,他細心為她挽發。
暹羅貓不知道為了什麼,輕輕地叫了聲,有些不滿意似的挪了挪身子。
靖武探頭看了暹羅貓一眼,驕做的貓與她的主人一樣,有雙不愛搭理人的眼楮。听說那是外國使節送來的贈禮,跟著狼歌已經兩年了。狼歌總算有了寵物,這該是個好的開始。
「現在天朝里應該已經傳出我染上急癥的消息了。」回過頭,他的手挽住那一頭柔亮耀眼的白發,穩穩套上珍珠扣。「再過不久,天朝的神武皇帝就該消失、退位、死去……」
銅鏡里的狼歌看起來很美、很有精神的模樣。靖武滿意地笑了,透過銅鏡深情地望著狼歌木然的眼楮問︰
「你喜不喜歡?」
狼歌依舊沒有回應,但暹羅貓卻激烈地尖叫扭動起來。
靖武一愣,連忙將暹羅貓從她的懷抱中救了出來,低頭一看,暹羅貓的腿竟然硬生生地被她折斷。
狼歌前額的玉石忽隱忽現地閃爍的妖詭的紅色。
「你听到我說話了。」靖武低子,望進她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里。「你听到了。」
狼歌依舊沒有反應,但他看到她的手緊緊地扭絞著,十指死命糾纏。
他握住她的手,用力扳開手指。
「你听著,我不會走的。爾今爾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要與你在一起。你生也好、死也好,都再也擺月兌不了我。」
那一夜,虎皮暹羅貓死了。
有人在半夜里看到狼牙將軍無聲無息地靠近那只貓,無情地以彎刀結束了它的住命。
第二天,靖武再度為她梳發。這次他打定了主意日日夜夜跟著她,不讓她殺死任何東西,但狼歌總能逃出他的視線……
第二天夜里,柔然皇宮的御廚內所有的牲畜都死了……
第三天,靖武徹夜沒睡地守著狼歌,看著她沉沉睡去的容顏,想不透她到底為了什麼而殺生?為什麼?為什麼她會選擇這樣的方式對待自己?
而第三天清晨,柔然的地牢里多了三具死囚的尸體。
狼歇憔悴了,靖武也一樣,他們彼此堅決著,一個多話,一個沉默。
第四天……
「剛剛收到靖歡的飛鴿傳書,他說他已經對外宣布了神武皇帝病重的消息,同時也傳出咸陽皇後憂傷之余也染上怪癥。」
他嘆口氣,神色有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