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人靠過來,微笑著低頭問她︰「你說他們兩個是木頭,是不是指他們彼此喜歡對方,卻又誰也不敢說、誰也不敢承認?」
「我——」不倦抬起頭,卻發現他靠得好近,他的呼吸近在咫尺,而他身上特有的泥土氣息正環繞著她。
她退了幾步,有點受驚似地大睜著雙眼嘟囔︰「我……我沒這麼說……」
「嗯……但是我听起來覺得你就是這麼說。」
她後退幾步,他便跟上去幾步,兩人的距離還是好近;不倦又往後退,直到退到木屋邊緣,終于無路可退了——
不倦的頭沉重得抬不起來,她很希望可以說些話打斷這飽含魔力的一刻,可是向來機靈的腦子眼下卻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出來!
「我覺得你是在告訴我,做人呢,不能太木頭。」
「我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覺得自己的臉火燙起來,緊張得講話都結巴了!「那是我大大大大哥跟劍無名的事情,跟我們一點關系也沒有!」
「我們?」
「我——你——你取笑我!」
不倦紅著臉大叫,猛地抬頭,試圖將他推開,卻發現他的胸膛太寬而自己的手太細弱,不要說推不動,她的手看起來變小了,變得柔細、變得脆弱。
灰衣人笑著握住她的手,拉著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其實,他也不像外表那麼玩世不恭,他的心跳得很快,他的手心也隱約冒著冷汗。
他們什麼話也沒有說;相處了那麼多天,原本總是吵吵鬧鬧的兩個人,突然陷入一片寂靜。
他們的心跳互相交集著,像是借著心跳互訴衷曲,可是誰也沒听到。
「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不倦埋在他的懷里,悶悶地說著。
「我告訴過你了。」
「可是我沒听清楚。」
他笑了,寬厚的胸膛起伏著,很溫暖的震動。
「我叫什麼名字真的那麼重要?」
「一般來說是很重要。」
「但是我們並不是在一般的情況下相識的不是嗎?我愛打架,而你救了我,一般來說沒有女子會去搭救男人。」
「你就非要一直提醒我那件事嗎?」不倦輕嘆口氣,安穩地棲息在他懷里。
打從那一夜他握住自己的手,用真氣替自己療傷之後,他們就變得很親密了;只不過他們誰也沒說,好像也沒什麼機會讓他們說。
「也該有人去提醒劍無名,在他身邊的一直都是個女人。」
他又笑了,不倦發現自己很享受這種震動,有點酥麻卻又帶著沉穩,這就是男人的心跳……她可以躲在這里很久很久。「喂,我說的話你听到沒?」
「听到了……」不倦竟然打個呵欠嘟囔著回答︰「為什麼非要我去?我爹跟我大姐說了幾百次,不許我再惹事了——咦?你怎麼又知道了?」
灰衣人嘆口氣。
「丫頭,沒有人會叫‘大哥’這兩個字每次都叫錯。」
不倦笑了起來,然後很驚奇地發現︰原來自己笑,他的胸膛也會振動!多有趣!
★★★
自從上次不悔做惡夢之後,便一直斷斷續續地夢囈著,時哭時笑,昏昏沉沉,有時候他睜著眼楮看自己,卻似乎一點也不認識,仿佛他是個陌生人。
劍無名束手無策!
人稱他為「天下第一」,但如今這天下第一有什麼用?他甚至不能為自己的兄弟請大夫、不能為他煎湯熬藥,他自覺沒用到極點!只能看著不悔受苦,自己卻絲毫幫不上忙。
「來人!快來人!」他又一次憤怒咆哮。
自幼,他受到嚴格訓練,喜怒不能形現于色,但此時此刻他什麼都顧不了了。如果不悔真的死在他面前,他……他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你們全都死了嗎?!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快來人!」
「來了,這不是來了嗎?」衣水練翩然出現,巧笑倩兮佇立在他面前。「義兄,有何吩咐?」
「不悔病了!快去給他請大夫!」
衣水練瞥了躺在地上的木不悔一眼,她那嬌美的臉孔雖然笑著,但她的眼光卻冷酷至極。
「請大夫?義兄,你現在的處境有什麼資格要大夫?」
劍無名深吸一口氣,咬著牙說道︰「水練,看在咱們兄妹一場,替我兄弟請個大夫吧。」
「哼!兄弟?義兄,你是真不知道還是故作清高?」
「什麼意思?」
「他是個女的,你們相處這麼長的日子了,你竟然毫無所覺嗎?呵呵!好個天下第一!竟連雌雄都分辨不出!」
劍無名啞然!他瞪著衣水練,像是不相信她所說的話。
「不信?月兌下她的衣服瞧瞧不就知道了?」
「你——」
「如何?是不敢?還是你心里本來就知道?」衣水練冷笑道︰「義兄,這木不悔對你情深義重,你真的忍心看她死在你面前?」
劍無名緊握著雙拳。
「你待如何?」
「很簡單,降我聖教,不但她不用死,甚至連我……都是你的人。」
「不知廉恥!」
衣水練臉色一變,目光淒然道︰「易時易地,你還會對我說這種話嗎?你敢說你沒有喜歡過我?」
劍無名不答,心中五味雜陳,連看也不願再看衣水練那張絕美的臉孔。
天下無情之人何其多,為何偏偏是水練?為何自己疼愛多年的妹妹會搖身一變成為魔女?
「你說話!」
「我對你只有兄妹之情,易時易地也是如此。」
「你撒謊!」衣水練憤恨吼道。「你只是因為我刺了你一劍才會說這種話!難道你看不出來嗎?我那一劍可以輕易取你性命,正因為我……我喜歡你,才會手下留情!」
「如果你真的顧念兄妹之情,那就為不悔找個大夫。」
「不悔不悔!既然她名叫不悔,那麼就是為你死了也不會後悔!我為什麼要替她找大夫?」衣水練咬牙切齒道︰「你不降我聖教,那就看著她死吧!」
「水練!」「不用求她……」不悔虛弱地開口︰「我寧死……也不要她憐憫……」
「不悔!你醒了?!」劍無名大喜過望,連忙過去探視她,關注之情溢于言表。「好些了嗎?」
衣水練看在眼里,只覺得無比的刺眼;嫉妒像是一把熊熊烈火,燃燒著她全身。
「好……郎情妹意,你們這一對狗男女,我看你們將會如何收場!劍無名,是你先對我無情,休怪我對你無義!你們下地獄去做同命鴛鴦吧!」
★★★
他就是聖劍山莊的老莊主「名劍無雙」劍無雙。
他青袍白須,容貌儒雅,背上背著一柄毫不起眼的木劍,仙風道骨又氣度雍容。他與劍無名果真相當神似,只不過多了幾分落拓瀟灑之氣,看起來像個世外高人,而不是天下第一莊的莊主。
「親家,多年不見!」劍無雙一見到衣錦程,微笑著親熱招呼。「這些年來每每路過江南,總想著上無影門去叨擾幾頓飯菜,無奈老是忘了。」
不倦笑了起來,道︰「老先生說話真有趣,又說惦記著,又說總忘了,到底是惦記著呢?還是忘了?」
「既然十幾年沒來,自然是忘了居多。」衣錦程沒好氣回道。
「這小丫頭好伶俐,莫非是我未來媳婦?」劍無雙打量著不倦,笑意晏晏。「親家的愛女,果然機巧可愛。」
「不是這個!不是這個!」
衣錦程火氣又上來了!這劍無雙當年與他許下親誼,偏偏一去十多年無消無息,害得他日也盼夜也盼,女兒養那麼大了,前來提親的人也不少,全讓他給趕了回去,如今連嫁妝都準備好了,卻不知道新郎倌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