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風感謝地一頷首,待君上昂走出包廂後,他低下頭,輕輕晃著兩人的身子,在她耳畔呢喃著語音不清的話語,像在哄一個受委屈的小女圭女圭。
陽光透過紙窗篩落在兩人身上,形成一抹奇特的光暈,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茶香,上官凌哭了好半晌才收起淚水,像個哭累了的孩子,靜靜地伏在段風懷中。
「若兒?」段風愛憐地以指拭去她頰上殘余的珠淚,擔憂不已地看著她。
「段哥哥,你實現了你的諾言。」上宮凌縴手撫上段風剛毅的側臉,對听到這個稱謂震動不已的他柔柔一笑,縴手環住他的頸項,印下她的熱情,她的愛戀。
耳畔,響起十二年前少年和小女孩的約定——
相信我,我們倆一定會活下去,會永遠在一起,不分離。
原來,他的愛從沒變過,在不明白她真實身分時,即使愧疚,即使受到內心不斷的撻伐,他所選擇的,仍是他所珍愛的最初!
段風緊緊的將她緊擁,感覺長久以來失去的一部分,終于拼湊完全。
「不好了!」自覺避得夠久的君上昂冒冒失失地拍開門,隨即尷尬地將目光轉開,期期艾艾地頻轉著兩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們要繼續也可以,我什麼都沒看到……」
比起段風殺人似的狠光,上官凌落落大方地滑下段風懷中,坐回方才的位子,啃起段風買回的芝麻大餅,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模樣。
反倒是君上昂紅著臉,又是模鼻子,模臉、模頭的,不好意思的模樣,活像他才是那個被撞見做壞事的人。
「什麼事?」段風扳扳頸背,若不真有大事,他與君上昂的前仇舊怨恐怕就要馬上清清才能一吐他胸中的怨氣。
「對喔!」君上昂趕忙拍開窗扇,指著天邊不自然的火紅。
段風神色一凜,低咒道︰「該死!他想做什麼?」
不再多說一句,三人隨即趕回沐家莊。
第十章
除了聞訊而來的打火隊及圍觀的民眾外,沐家莊反常的寂靜,家丁、奴婢皆不見人影,因為風勢的關系,火勢延燒的很快,當三人趕到時,沐家莊的園林已被燒毀一大半。
「他逃了?」遍尋不著沐天雲的行蹤,君上昂十分扼腕。
上宮凌搖首,「他沒必要逃。」沐家莊是他用盡心機建立起來的,若說世上還有什麼是他得不到的就是……一抹靈光閃過她腦海,她沖口叫道︰「是如意閣!」
「如意閣?」
上官凌有八分篤定。「沐天雲曾告訴我,如意閣中存放著他最愛的女人的生前遺物,若要說沐天雲會對什麼留戀的,便是如意閣。」
沐天雲真的是瘋了!這十二年來,他不斷地累積財富、權勢,但是他要的從來就不是闕家的萬貫家財,亦非擁有富可敵國的身家,他要的,從頭到尾,只是一個女子。
一個他永遠得不到,卻也忘不掉的女子!
君上昂抬首看向不遠處的如意閣,「好吧,總比當無頭蒼蠅瞎找強。」
段風頷首,將上官凌護在懷中,使出輕功掠往如意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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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門大開,閣頂傳來些微的聲響,若不是藉機掠奪財物的下人所為,便只有一個人——
段風唇畔勾起一抹冷笑,不顧尚在四周查探的上官凌與君上昂便要率先走進去。
「等等!」上官凌拉住他的衣袖,在他回身時踮起腳尖在他唇辦印上一吻,不顧君上昂調侃地吹了聲口哨,緊緊盯著他的眼。
「凌?」段風微愣,望著她清澈的明眸,平息體內翻涌的嗜血之氣,伸手摟她入懷。
「沐天雲會如何與我無關,但我要你答應我,你會遵守十二年前的約定。」她瞥了眼君上昂,有公門的人在,或許能讓復仇心熾的情況有所轉圜吧。
「放心吧,必要時我會攔住他的。」君上昂義氣地拍拍段風的肩。
「風?」她看穿他眼底的猶豫。
段風嘆口氣,知道自己無法拂逆她的請求,低首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我答應你便是。」
「好。」上官凌燦然一笑,拉著段風的手。「走吧!」
看著走在前頭的兩人,君上昂失笑的跟上。真是,什麼走吧?又不是要去玩!不過,原先肅殺的緊張氣氛在她的笑顏下消失無蹤,該說她厲害,還是說心系佳人的段風太好操控?
對一個以自焚求死的人而言,這世上應沒有足以讓他留戀的事物吧,若只是親痛仇快,未免太便宜惡事做盡的沐天雲。上官凌的意思應也是如此,否則不會阻止段風。
「怎麼了?」君上昂狐疑地看著登上閣頂後非但沒盡速取沐天雲生命,反倒是和上官凌站在門邊一副等人模樣的段風。
上官凌嘆了口氣,抬手指指室內,要君上昂自己看。
如意閣頂的雕花木窗扇扇緊閉,昏暗的室內僅余一盞油燈照明,光線雖昏暗,但足以令來者將沐天雲的一舉一動一覽無遺。
沐天雲沒了以往的光鮮,束冠斜塌在頭上,頭發散亂的披在身後,像是完全沒注意到他們三人,兀自站在一室的畫作前,狂亂的臉上有著滿足,嘴里喃喃的念著︰「如意,我沒有失去你,沒有,沒有……」
「無聊!」段風啐道,氣勁凝于指中,彈向窗扇的卡榫,昏暗的室內霎時大亮。
如意閣閣頂,除了一張錦榻外,就僅有一室的畫作,畫中所繪的皆是同一個女子,女子的一顰一笑躍然于紙,栩栩如生。
「頭好痛。」上官凌低低申吟,沐天雲未免太變態了吧,秘苑的房間內有,地道中也有,沒想到如意閣上的畫作更是多得驚人,足以嚇壞人的偏執真的是讓她大開眼界。
沐天雲回身,看向上官凌,笑嘆道︰「啊,如意,你終是回到我身邊。」
「清醒點好不好?」變態!雞皮疙瘩全冒上來和她打招呼,上官凌吃不消地低叫。
「你以為我會答應?」空氣微微震動,淡藍色氤氳仿佛有生命的聚集在段風的左掌。
上宮凌瞪著他圍繞著淡藍氤氳的左掌,他的身子變得好冰,那團已然成形的氤氳較她上次看到的深,顏色雖然美得夢幻,卻給她一種不祥的感覺。
她伸手探向他左掌,段風側過身,制止她的舉動,「別,你會受傷的。」
「這是什麼?」
段風深吸口氣,無法欺騙她,只能準備接受她眼中的不堪。「這是‘魈一門’的獨門掌法,習得此掌法的唯有門主、左右護法以及各堂堂主,習得此功的千人中僅有一人。」
「魈一門?」在船上曾听柳蒼穹提過,似乎是個殺手組織,段風年紀輕輕即得到段叔真傳,甚至有青出于藍之勢,他怎麼會「魈一門」的掌法?驀然的了悟令上官凌睜大眼瞪向段風……浮扁曾玩笑地說過他們的門派與「跟人生要事有切身關系」,原來就是……
她不會天真到認為段風手中未染半點血腥,過去的她無法阻止,但她絕不願讓他的手上再染血腥。
上官凌拉過他的右掌,貼在頰邊。「我喜歡你的手,又大,又溫暖,我喜歡你牽著我的感覺,不是有人說過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希望能一直牽著你的手,一起走下去,好嗎?」
她總是如此與眾不同!眼中沒有驚慌、嫌惡,只有憐惜,段風的心一陣激越,「好。」
「別殺他。」
她的要求令他無法置信。「你難道不恨他?」
上官凌堅定的搖首,「為什麼要恨一個已經瘋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