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了君上昂的弦外之音,段風擰眉,「你的意思是?」
君上昂心疼地拾起遭段風惡意丟在地上的人皮面具,拍去沾上的塵土。「上官凌是不是真的闕若煦我並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沐家的闕若煦是假冒的。」
「你怎能確定?」段風心跳得飛快,但俊容上仍面無表情。
「依沐天雲對闕夫人極近瘋狂的偏執,他怎會放過與闕夫人相像的闕若煦?又怎會讓闕若煦成為手下一枚拉攏權勢的棋子?」至少,絕不可能大方到可讓人共享。
「棋子?」段風知曉有著極風光一面的沐天雲,私下養了一支為他所用的歌伎,專為他用來拉攏性好漁色的權貴及富商。
「表面上沐天雲將她保護得很好,京城中人雖知她身在沐府,卻從未有人見過她,府中下人對關于她的話題更是三緘其口。」君上昂將人皮面具收入懷中,小心瞥視著段風的臉色。「當今六皇子李熠,愛好收藏暗器和美人,常邀我過府欣賞他新收藏的各式暗器,一年前,我在那兒曾和闕若煦見上一面,只是她當時名喚情絲,是沐天雲送至六皇子府邸小住的歌伎,六皇子已是她入幕之賓,對她愛之入骨。」見段風不可置信的神色,他笑問︰「很意外?」
段風輕哼,不屑沐天雲為求富貴的取巧之徑,指出他語中的疑點,「但這並不足以說明她不是若兒。」
君上昂一副「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的模樣。「秘密就算如何保密,只要有人知曉,就沒有所謂的秘密。」
段風狠狠地瞪他一眼,「說重點!」
唉,脾氣真壞!「半年前,鄰縣的孫老漢一家十口人遭人殺害,只因他賣至‘春風滿月樓’的女兒早已被沐天雲買下,孫老漢鬼迷心竅的找上沐天雲說要看女兒,沐天雲付給他一百兩銀子打發他走,那孫老漢歡歡喜喜的領走催命錢,在酒樓里喝個爛醉,直至隔日才回到家中,因此逃過一劫。他那賣入青樓的女兒,按照各項證據顯示,極有可能就是‘闕若煦’。」其實就算不是因為段風,他遲早也會盯上沐天雲。
「我曾如此希望過,希望上官凌便是闕若煦,我便不必左右為難。」段風不否認曾有的想法。「但,無論上官凌是否真是若兒,都與我的決定無關。」他殺意盡露地揚起漾著藍色氤氳的右掌,「讓開!」
因為他愛的是「上官凌」嗎?君上昂淡笑,看來復仇雪恨的痛快因上官凌的行蹤不明之故,並未佔滿段風的內心,真沒想到上官凌竟為這盤即將收尾的棋局帶來如此變化。
不遠處的轟然巨響讓兩人不約而同一愣,眼神交視的剎那,皆以輕功掠往聲音來處。
他們來到沐家莊最大的人工湖泊,見湖泊給炸開一個大口,湖水泛濫過堤岸,形成數十條小溪,連接湖岸的曲橋坍塌,湖心的涼亭及假山造景倒成一堆廢墟,土石不斷地崩落。
此景映入眼簾,君上昂兩眉一皺,同情的看向段風。
「凌在哪里?」段風的心莫名的跳得飛快,不安的感覺愈濃。
望著已然崩塌的秘苑入口,君上昂指向正不斷崩塌、陷落的地區,「那兒的下方。」
「那里?」段風喃喃重復,不敢置信的瞪著又是轟隆一聲巨響,小山般的石塊落入湖中。凌……在那些土石的下方?!觸手可及的事實,竟是殘忍到快奪去他的呼吸。
「不,不可能!」段風氣息紊亂,大口大口吸著實不讓熾烈的怒火蔓過理智,他使出踏雪無痕的輕功,往持續坍塌的湖心飛掠而去。
君上昂嘆口氣,亦以輕功跟上,在他身後大喊︰「冷靜點,你去又有何用?」
段風身形大大一震,像只負傷的野獸,咆哮道︰「住口!」若不是君上昂的阻攔,他或許早就到凌的身邊,她便不會、便不會……
昨夜,他終于鼓起勇氣拋去包袱,去追求令他心動的愛情,他終于對她說出他愛她。她應該在他懷中,光彩奪目的霸佔他的目光、他的呼吸,而此刻她竟沉浸在冰冷的水中!
土石落水聲持續傳來,一聲又一聲,既況且重地直落入他的心底,將他好不容意復萌的情苗,毫不留情的踐踏至死。
段風絕望的閉上眼,不帶任何期待地問︰「沒有……其他的入口?」
「沒有。」望著段風哀慟的側臉,君上昂艱難的搖首,此情此景出乎他意料之外。
「啊——」失愛的痛苦幾乎令他發狂,段風哀慟的低吼震動著空氣,令人不忍卒听。
君上昂怕他傷了自己,不顧段風周身的殺氣和恨意,站在他身側。「你應該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上官凌是很難生還了。」
老天何其殘忍,竟再次奪走他所愛!段風深黑的眸空洞地望著混濁的湖水,他記得她怕冷,總喜歡賴在他身旁取暖,而今,在凍人的水中,她冷嗎?
「等著,我來陪你。」
「你傻了?」君上昂忙不迭架住段風往湖中沉下的身子,大罵道︰「大仇不用報了?別忘了,你不只背負闕家兩百余口的人命,還有你爹,更有上官凌的性命!」
段風一拳轟上君上昂的臉頰,低咆︰「你如何懂得我的心痛?」
「我是不懂。」君上昂吐出一口血水,一把揪住段風的衣領。「我只知道上官凌在地府見著你時第一句定是罵你‘混蛋’!」
段風聞言一愣,接著不可自抑地大笑出聲。
「喂……」君上昂怕怕地放開他,不會是得失心瘋吧?
「沒錯……」段風笑得淚流滿面。「她的確是這樣的女子。」讓他打破多年誓約,傾心戀慕。
「你現在有何打算?」只要別尋死覓活,一切好商量。
段風眸中進出決絕的恨意,「我要他後悔來過這世上一遭。」
君上昂還來不及開口,一個聲音便先響起——
「你們站在水上聊天啊?」
真是好興致,這里離坍塌的地點不到五十公尺耶。上官凌一把抱住段風的腳踝,氣虛的直喘著。她一點也不好奇他們為什麼能「站」在水面上,只要能讓體力耗盡的她休息一下就好。
抓著「人工浮木」,感覺段風身上熱熱的體溫,上官凌這才感覺到自己活了過來,終于逃過死亡的威脅。
真是累、斃、了!
順著地底湖泊的水流游了好一會兒,幾乎快要放棄時,一道微光出現在她眼前,已是筋疲力盡的她,發現不遠處的石壁中有一條僅容一個人通過的水道,當下精神大振,沒什麼考慮就往里鑽,邀天之幸讓她給蒙對了。
段風不敢置信地緩緩低下頭,瞬也不瞬地瞪著一副落水小狽、渾身濕透抖個不停,狼狽到簡直和街頭流民沒兩樣的上官凌。
「……凌?」
「嗨……」上官凌有氣無力的打招呼。
「你怎會在這里?」命真大!君上昂掩不住一臉驚訝。
「嗯,說來話長。」上官凌搔搔濕發,湖面上吹來一陣風,讓她直打噴嚏。
段風如夢初醒地彎,將她拉出水面,長指觸模著她的眉、她的眼、她有些冰冷但仍有溫度的唇……她不是他的幻覺,她是真實存在的!他月兌下外衣將她緊緊包裹住,往湖岸而去。
「我好冷,也好餓。」上官凌拉著他的衣襟抱怨,環抱雙臂努力搓著,想給自己一點暖意。「你之前買的糕餅還在不在,我要吃。」
「我帶你上客棧去吃些熱食。」上了岸,他疾步往離此最近的側門方向行去。
上官凌直點頭,叮嚀道︰「要快點喔。」她餓得可以把一頭大象給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