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新式的待客之道嗎?」待遇和階下囚有得比。嗯,她還是比較喜歡被奉為座上賓,躺在柔柔暖暖的床上。
上官凌不大不小的咕噥闕若煦听得清楚,冷笑道︰「你說呢?」
「我是很想說不是啦……」雖是一派優閑的與闕若煦應對,但不對勁且明顯處于下風的景況讓上官凌心中警鈴大作,忽略殘有的不適感,藉由腳力和腰力坐起身,仔細打量著四周。
這是個人工開鑿的石室,室內十分深長,家具、生活所需一應俱全,布置的十分雅致,器物上縴塵不染,看得出來平時便有人打理;兩人所處之處似乎是某人的住房,兩側的石牆上懸掛著數十幅畫,畫中的女子皆是同一人。
畫中的女子與她和闕若煦十分肖似,令她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這是哪里?」雖然知道可能得不到答案,上官凌仍舊問出口。
「府中的地下秘苑。」闕若煦的唇畔揚起一抹冷冷的笑花,緩緩起身,蓮步輕移,徐徐向她行來。「你看來似乎不意外。」
「不難猜,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被綁得發麻的雙手不著痕跡的扯下一片貼合縫在袖口內側的銀葉握在手中,利用磨得銳利的銀葉邊緣,小心翼翼的割劃著腕間的麻繩。
「為什麼?」闕若煦像是听到了什麼笑話,笑得前俯後仰,好半晌才止住放肆的笑聲。「這該是我要問的,為何你要出現?為何你要破壞我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
問她為什麼要出現?明明是他們義父女強人所難不是嗎?
破壞她的幸福?這頂帽子未免也扣得太大了吧?
石室里回蕩的笑聲讓上官凌沒來由的起了一陣寒顫,那種笑法……似乎不太正常。
她小心地看著俏臉凍成一片寒冰的闕若煦,「我不太了解你的意思耶。」
「不明白,是嗎?」闕若煦美眸瞬間憤怒的燃燒,揚手朝她揮去,「賤人!」
上官凌險險閃過她揮來的一巴掌。「有話好說嘛。」何必罵人打人呢?
闕若煦眯細一雙美目,「你竟敢躲開?」
「……」不躲才是呆子吧。
誰說美人不論喜嗔都是美的?她眼前就有個從仙女變成羅剎的最佳範例。上官凌怕怕地看著眼前和她長得一模一樣卻猙獰如夜叉的女子,她這才知道自己生氣起來嚇人的模樣,也才知道平時乖順小貓樣的古代大家閨秀發威起來也是可以嚇死人的。
「你竟真是女的。」打人打不著,闕若煦撲向上官凌,抓住她的衣襟,用力扯開,露出她纏胸的白布。
「我……也沒說過我是男的啊,是你自己認定的嘛。」上官凌有些結巴的撇清責任,沒辦法,真的被闕若煦發狠的模樣嚇到了;再說,她真的沒騙人,只是將錯就錯沒有反駁罷了,沒必要像瞪仇人似的瞪她嘛,不過闕若煦壓根不信就是了。
「還有誰知道你是女兒身?風隱嵐嗎?」
闕若煦擒住上官凌的下巴,尖尖的指甲劃破後者的皮膚,沁出幾顆血珠。
上官凌神色未動,不答反問︰「你捉我來,只是為了知道我是男是女?」確定完就可以放她走了嗎?她在心中雙手合十的祈禱。一樣是看人冷臉,她還是比較想念段風生氣時酷酷的俊臉,她不但不會怕,還會很有逗弄的興致。
「當然是了,他當然知道,否則怎會將你視若珍寶。」怎會對她……毫不動心。
視若珍寶?有嗎?以某方面來說,她對段風的重要性遠不及闕若煦,畢竟闕若煦與他有著她無法介入的過去。
「為什麼你和我生得一模一樣……」闕若煦縴指撫上上官凌的臉頰,指尖在她面上游移。
「嗯,這個問題我也想問。」雖是回得吊兒郎當,上官凌仍戒慎的緊盯闕若煦的一舉一動,寒毛一根根豎起,只因近在咫尺的闕若煦眼楮雖在看她,但眼神空洞,有些嚇人。
「為什麼你要出現?」闕若煦的指尖在上官凌的臉龐上劃出一道道輕淺的血痕。
見她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上官凌沒費事的回應。她真的不太對勁,自己是女兒身的事實似乎會對她造成某種程度的影響,這就是她說她破壞她的幸福的原因嗎?
「世上只需要一個闕若煦,義父只疼一個煦兒。」闕若煦失神踉艙的退開身,取下發上的步搖,將尖端對準上官凌的芙面刺下——
上官凌情急之下只好以未遭束縛的腳將她手中的步搖踢飛,迅速站起身並退了幾步,喘喘地俯視愣看著自己空了雙手的闕若煦。
「我不是闕若煦,我叫上官凌。」
「上官凌……」闕若煦重復她的話尾,仰首看向利用這個機會成功將縛手麻繩解開的女人。「你是怎麼解開的?」
上官凌將銀葉小心收入腰袋之中。「我姊姊是很嚴格的。」
「姊姊?」闕若煦詫異道︰「闕瓔珞?」
上官凌搖首更正,「上官羽。」
「不,你不可能姓上官。」闕若煦堅定的反駁。
「我不可能姓上官?」上官凌好笑的看著她嚴肅的模樣。「那我是應該姓什麼?」
「你應該姓闕,闕若煦。」闕若煦一字一句道出令人模不著頭緒的話語。「真正的闕若煦!」見上官凌當她在說笑話的表情,她苦澀的撇唇,「你不信?」
心里不如表面平靜的上官凌大搖著頭,「不信。」
「是嗎?」闕若煦一笑,起身走向掛在牆上其中一幅畫像,注視半晌,才再看向上宮凌等待的眸子。「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什麼?」上宮凌活動著手腕,不想讓闕若煦看出自己的情緒。
「我們兩人的外貌簡直是一模一樣。」
「世界上沒血緣而相像的人並不在少數。」這做不了什麼證據。
「你是在自欺。」多可笑!她一心想取而代之的身分,正主兒卻棄若敝屣。
「你為何硬要說服我是闕若煦?」只要長得像就可以當啦?上官凌兀自地推拿著被麻繩捆出淤傷的手腕。「你難道不是闕若煦?」
「我是?」闕若煦譏諷地大笑,更為自己心底渴切的期盼感到悲哀。是的,她多麼希望她是,若上官凌沒有出現,若上官凌真是個男人,她可以永遠沉浸在這樣的美夢中。
「你義父沐天雲能為你證明,不是嗎?」那個言之鑿鑿的沐天雲不是將她的一切合理的解釋嗎?
慢著,合理?上官凌猛然抬首,清清楚楚的看見闕若煦臉上未及收拾的酸楚。
賓燙的淚水滑落芙頰,闕若煦苦笑。「我只是學習一個千金大小姐應有的知識和禮儀,是義父找來的替身。」
上官凌皺眉,沐天雲將一個無辜的女子卷入他的計算之中,究竟是為什麼?
「我出生于京城鄰縣的農戶,家貧養不起太多的孩子,又遇上連年大旱,為了活命,八歲那年,爹娘將我賣入京城中第一妓坊‘春風滿月樓’。」闕若煦平靜的敘述在亂世常見的故事,敘述著身為女子的悲哀。
「為了不要成為只能出賣身體的低階妓女,我努力的跟著鴇嬤嬤延請的落魄書生習字、作詩、吟詩,弈棋,跟著教坊中的女子學習舞蹈、音律,學習如何魅惑男人,除此之外的時間,便是在各個姊姊房中打雜。」
「你不會不平、不會想逃嗎?」上官凌忍不住問道。
「不平?逃走?」闕若煦不屑地重復她過于天真的問題。「你不知道饑餓到快死的滋味吧?你不知道連年天災造成的恐慌吧?你不知道天下之大卻無處容身的感覺吧?對一個八歲的孩子而言,只要有能活下去的機會,什麼都願意做,什麼都能咬牙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