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洛琳沒死。」流光帶著一點隱藏的痛苦這樣說道。
「不,她死了,你們所見到的不是凱洛琳,那只是一個具有凱洛琳形體的惡鬼罷了。」拉薩路的痛苦更深。那當然是凱洛琳,但是早已不是他所深愛的凱洛琳。在他的心里,凱洛琳早已經死了,就在她變成惡鬼的那一剎那便已經不再存在,只是個徒具形體而沒有生命的鬼。
「你怕我也會變成那個樣子?」
拉薩路沒有回答,但是看得出來他的確深深恐懼著這一點。他看著流光的眼透著深刻的愛意,但是也寫著遙遠的距離感。
他們不該相愛,他們甚至不該相識。愛情這種東西對拉薩路來說是上天給他的懲罰。他不會死,於是上天便想出一個比死更痛苦的方式來懲罰他。
「你照顧他吧,等他醒過來,我就送你們離開這里。」
「我不走!」流光哭著跳起來,沖到拉薩路面前緊緊地抱住他。「我要留下來和你在一起!我不怕!我也相信我不會變成和凱洛琳一樣!」
「當初凱洛琳也這樣說過。」
「不!我和凱洛琳不一樣!我和她甚至長得一點也不像,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老是要拿我和她比較!這對我一點也不公平!」
「不,你們很像,真的很像,你不會明白的--」
「那就告訴我,讓我明白!」
拉薩路看著流光,眼神充滿了愛,但是那愛情又會帶給他什麼?讓他再制造一個美麗的殺人武器嗎?
「你們最相像的地方在心里,在你們付出的感情里,那是獨一無二的感情,獨一無二美麗善良的心。」
他澀澀一笑,輕柔地凝視著流光。
「你不會明白你們有多相像。但是或許你說得對,我不該拿你和凱洛琳比較,那對你來說是不公平的,所以我也不會用對待凱洛琳的方式來對待你。流光,在我心里你將是獨一無二的女子,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你不能留下來。」
流光哭得不可抑遏,那心碎的哭聲到現在都讓人無法釋懷。她只是拼命搖頭,堅決不肯接受拉薩路的安排。她哭著說︰
「不管你說什麼都不能讓我離開你!要我死在這里也好、要我在這里老去也好!我不會離開你的!你說什麼都不能改變我的主意工就算你趕我走,我還是會回來的!我會一直回來、一直回來,一直到我老得走不動的那一天為止!」
拉薩路沉默了許久,好不容易才輕輕開口做出讓步。「好吧,你們可以留下,但是只能到慶典後,慶典一結束,你們就得離開這里。」
他輕輕地這樣說道,放開流光往後退了一步、他不敢踫她,他甚至不敢抱抱她,那嘶啞的聲音顯示了他內心的掙扎,平靜冷漠的外表下藏著沖動莫名的心。但是他卻只是退到了門口!深深地再看流光一眼,便無言地退了出去。
流光哭了很久,她的淚水滴在我臉上,火燙的感情沸騰了我的心髒。我真恨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我幫不上她的忙,我連幫她擦眼淚的本事也沒有。在那一刻,我希望我自己也是異神--不管是什麼都好,只要能讓她停止哭泣,只要能讓她露出笑容,我願意付出一切,
當初流光想走,因為她知道拉薩路不會同意讓她成為他們之中的一員,拉薩路太愛她,他怎麼也不願意冒險讓流光落到和凱洛琳一樣的下場。只剩下一個軀殼的人還能稱之為人嗎?但是流光願意冒險,她希望留在拉薩路的身邊,或者她也願意在拉薩路身邊終老,但是拉薩路卻也不願意。換成是我,或許我也不會願意吧?看著自己心愛的人一步步走向生命的盡頭畢竟不是件容易的事。考慮到這一點,我開始有些同情拉薩路了,但是我懷疑他會需要我的同情。
但是那畢竟只是我的想法。我不明白拉薩路為什麼不肯犧牲自己。我的想法是自私的,因為我是凡人,我是個還不大懂愛情的凡人。拉薩路不同,如果他真的愛流光,為什麼連這一點也不願意同意?可以在拉薩路身邊終老對流光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啊!因為在那之前他們還可以過很長一段快樂的日子。拉薩路不願意如此嗎?難道他還不夠堅強到足以承受流光的年華老去?拉薩路似乎不是那麼淺薄的人,或許拉薩路有他另外的理由,而那理由為的當然也是流光。
拉薩路願意為了愛情而放棄流光,讓流光回到正常人的世界,享有正常人生活的同時,也讓他自己繼續孤獨痛楚下去,這樣的愛到底是幸還是不幸?我不知道。你也別問我這麼艱難的問題,在愛情的國度里,我大概只有幼稚園的程度吧。
那時候我已經可以睜開眼楮了,但是我沒有。如果流光看到我醒過來,她會連哭的自由也沒有了。我幫不了她的忙,但是起碼我可以讓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場,那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了。當流光停止哭泣之後,我睜開眼楮,甚至沒問起她哭泣的理由,也沒告訴她我所听到的事情。從流光的表情,我想她大概也知道吧,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就當拉薩路沒進來過,而她也不曾哭泣過。
唉,愛情是多麼的矛盾啊。
我多麼希望流光能轉移她的愛情,多麼希望自己能帶給流光快樂。但是其實我知道我是辦不到的,這世界上能帶給流光快樂的只有拉薩路一個人。如果是你,你會怎麼辦?
我是個書寫者,好像是記者一樣的角色。听說有些記者在看到慘不忍睹的事情時也不能插手,因為他們是記錄者,他們的工作是記錄下他們的所見所聞,而不是加上自己的私人意見或同情心。我想我是當不了稱職的記者了,因為我不但無法置身事外,而且還努力想改變些什麼--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但是--我會知道的。
等到事情來臨的那一刻,我相信我會知道怎麼做的。
葉美
「那又是一個惡作劇,是沙飛爾故意要讓我們見到凱洛琳的。」流光無奈地苦笑一下。「我想對他們來說,我們在某種程度上真的很像一種玩具。」
「沙飛爾?」
「你一定會見到他的。」流光的表情有些恐懼,在提起沙飛爾的時候,她竟然忍不住往四周看了幾眼,彷佛要確定對方並不在這個地方似的。「要是你認為西西亞很可惡,那麼沙飛爾無疑是個絕對的惡魔。」
惡魔--這個地方到底有什麼人可以當天使?
他閉了閉眼楮,慘笑兩聲。「無所謂嘍,反正對這里的人來說我們只是一種玩具嘛,也只能希望他們珍惜玩具的壽命就是了。」
流光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好像很認命?之前不是還說想離開這里嗎?」
「那你呢?」他看著她。
「我--我已經對拉薩路說過我不走了,他說我們可以待到慶典以後。」她有點歉疚地︰「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我知道你很想離開這里--」
「沒關系了。」他笑了。「這里這麼有趣,我這種人一千年也寫不出這種文章,留下來參考參考也不錯啊,說不定一舉成名天下知呢。」
流光無言,她知道他說的是違心之論,只是因為事情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所以不得不這麼說。她心里覺得很過意不去,但是又想不出什麼話來。就在這個時候,有人敲門了。
「請進。」
那名灰發女子走了進來,很恭謹地低著頭開口︰「主人吩咐今天晚上要為書寫者舉行餐會,請兩位六點時移駕到飯廳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