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風搖搖頭︰「我明天就要工作了,好幾天不能來,所以今天才來的,我不太放心……」
「我們家阿凱有你這種女朋友真是上輩子修來的好福氣。」她感慨地說著︰「這次開刀也不知道結果會是什麼,換了別人早就跑了。」
「伯母……」她張口欲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說她純粹是基于內疚?連她自己有無法信服這樣的話,但又無法承認什麼。
阿凱的母親諒解她那欲言又止的神態,她以為她是不好意思,揮揮手為她解圍︰「不用說了,你快回去了,這里有我和他爸爸就可以了。」
輕風無奈地起身︰「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望著她優雅的背影,她微微一笑,若真有這樣的媳婦,該有多好。
「媽,爸。」
「咦,你沒睡?」
他點點頭,醫生為了保護他的眼楮,已替他扎上了紗布,那種睜開眼視而不見的情況令人惶恐︰「我一直沒睡。」
「那你怎麼不和輕風說話?我和你阿爸來的時候听護士小姐說她坐在這里和你說半天話了。」安太太有些埋怨他︰「現在像她這種好女孩已經很少見,你不要因為心情不好就耍大少爺脾氣,把她氣跑了我看你怎麼辦。」
阿凱沉默地抿上唇不願多說,他也知道他們是誤會了,只是有些猶豫該如何對他們解釋清楚。
「她真的是對你很好,那天在醫院的時候哭成那個樣子,連我看了都難過,你什麼時候交了個這麼好的女孩子怎麼我們都不知道?也不帶回家……」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他簡單地打斷她。
「什麼?」安太太一楞︰「她不是你的女朋友?那她……」
他有些不屑,有些苦澀地︰「是我一直在單戀她,她已經有很要好的男朋友了。」
安太太大驚︰「你在說什麼?她已經有很要好的男朋友,那她還天天到醫院來看你?哭成那個樣子?」
「少年人的事你不要管那麼多啦。」安先生阻止她繼續再問下去。
「那怎麼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倒說來給媽听听。」安太太堅持地追問。
「沒有怎麼回事,她以為我是為了她才出意外的,她是內疚,其它什麼也沒有,你們不要胡思亂想。」
「那你到底是不是為了她才弄成這樣?」
「不是。」他說得斬釘截鐵地︰「是我自己不小心,和任何人都沒有關系。」
「怎麼不是?」安太太氣憤地嚷了起來︰「你一定是為了她才弄成……」
「好了啦,你是說完了沒啦?孩子都已經弄成按呢阿,你還要羅里羅嗦什麼啦?他們少年人的代志你不要雞婆啦。」
「我——」她仍不服氣,卻見丈夫指指兒子陰沉的神色,她才心有未甘地停止︰「好啦好啦,都不管啦,我去倒開水……」她咕噥地喃喃抱怨著走出去。
「爸……」
安先生嘆口氣拍拍兒子的手︰「免想那麼多啦,先把身體顧好才要緊,少年人免驚娶不到某。」
阿凱澀澀一笑,不再說什麼。
其實又真的能說什麼呢?事已至此再多說什麼都是枉然,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將一切也該有多了結了,心再痛也得對得起自己。
再心里,他關上了通往外界的門——不再想了,不再思考了,那些痛楚就讓它麻木;很難,但——別無選擇。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昨天不是還好好的?為什麼今天又突然變了個樣子?」
她不動,不抬頭,不說話,連眉毛都不動一下,當他是隱形人,當他是空氣,任他如何叫囂她依然完全無動于衷。
林皇宇莫名其妙被三振出局,好不容易敲開的心門猛然當著他的面甩上了,還弄不清楚怎麼一回事,他已被宣判驅逐。
她怎麼如此善變,怎麼如此陰晴不定?
「我到底做錯什麼?」他朝她質問,而她執意以冷漠的沉默來對抗他,半句話都不肯說。
「凌思?」
「請你出去。」她抬起眼,里面沒有半點情緒,只有一片冷冷的淡漠︰「我還要做生意。」
「你不能就這樣叫我走。」
她毫不考慮拿起話筒……
他搶先一步切斷它,痛楚地沉聲開口︰「我到底做錯什麼?昨天到醫院之前都還好好的……」他突然靈光一閃︰「是為了谷之涵?」
她的神情依然沒變,但眼中那一閃而逝的情緒卻沒有逃過他的眼底。
那包含了太多復雜的情緒,傷痛、狐疑、不確定和逃避。
「你是為了我認識谷之涵?」
「不是,麻煩你的手拿開,麻煩你出去,麻煩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不打算讓你‘麻煩’我。」他將手拿開,坐在她的面前毫不放松地盯著她看︰「之涵是我的學妹,她哥是我的同學,我們念同一間大學,她念醫學系,我念建築系,我們只是認識,其他什麼也沒有,你不能因為我認識她就判我死刑,那是不公平的。」
這世上有公平的事嗎?命運為她安排了這樣的情節變全然沒有公平可言。
她冷冷地望著他︰「我對你的歷史、對你的任何一件事都沒有興趣,也不想知道,你是誰的學長更與我無關,我當然更沒有資格判任何人死刑,但我有決定自己要不要和你說話的權利。」
「事情一旦關系到我,你便失去那項權利了。」
「出去,不要逼我報警。」
他得咬緊牙關才能制止自己搖撼她的沖動。
這場意志力之戰她到底還要打多久?若她真的對他全無感覺,那麼他連半絲機會都不會有,而今她將門開了一條縫,然後又死命關上它,無疑是給了他一線生機,又立刻宣判他死刑。
為什麼?
他凝視著她,她以同樣堅定的目光回視他,毫不退讓。
「小姐?」兩個女客人走了進來︰「請問那件衣服……」仿佛意識到里面的情勢正處于緊張狀態似的,她們訥訥地頓住不知該說些什麼。
凌思離開她的位置,希望他能識相些趕快離開,偏偏林皇宇就端坐在位子上,好整以暇地望著她,一副我不走你能奈我何的樣子。
那兩位客人不自在的草草問了兩句話便倉皇地離開。
她忍無可忍地轉過身來朝他咆哮︰「叫你滾你听不懂中文嗎?滾!永遠不要再讓我見到你。」
「你——真是冥頑不靈。」他也發起脾氣來,上前抓住她的肩膀大叫︰「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打開門讓我進去?難道你看不出我是真心的嗎?到底為什麼?」
她怒極甩開他的手︰「不要你管,滾開。」
「我不走。」
凌思氣急敗壞地沖向電話筒,他搶先一步奪下話機將整只電話扯了下來扔在地上。
「砰!」
那聲巨響使兩人都楞了一下,門口已有人在觀望。
「林皇宇,你給我滾出去。」她怒吼,氣得抓起桌上的書打他︰「滾。」
他連忙用手去擋,被她硬是逼到門口︰「凌思……」
「滾啊!」
他捉住她的手,兩人仿佛兩只野獸一般互相喘對峙著。
她的眼里燃燒著熊熊的怒火,復仇女神般地瞪視著他。
他猛然放下手︰「好,我走。」猛一咬牙,他頭也不回地開了門出去。
她發著抖,努力平息自己激動的情緒,拾起地上的話筒放好,伸手一模才發覺自己竟已滿面淚痕。
她正準備出門去接替凌思的工作,好讓她能到醫院去看阿凱,才拉開門便發現他正伸手準備按門鈴︰「威庭?」
「嗨。」他看來有些憔悴疲憊,下巴上的陰影和眼中的憂郁都在表示他並不愉快。
她打開門讓他進來︰「輕風不在,她到公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