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沙放下手中的報紙,審視他奇異的神色。
伊達一向平靜得像一汪湖水,不管在何時何地,他的冷靜都是穩定人心最好的良方,可是現在他卻顯得有些不安。
這種不安他只在他們六歲那年見過。
那是他將被選上成為他的終生護衛之時,當時伊達的眼中有現在這種神情。
之後伊達便無喜無悲,幾乎到了老僧入定的程度!
「你有心事?」
「沒有。」
西沙望著他,不再開口。
不知為什麼,他和伊達認識了一輩子,卻一直不十分的親近,他知道他可以為他而死,但他從未了解過他。
伊達總是和任何人保持一定的距離,絕不多話,也不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
伊達十分出色,可是他總有辦法將自己溶化在空氣中,讓人忘了他的存在。他似乎很刻意讓自己變成他的影子。
他從來沒把自己當成一個人,過去曾有人說過︰伊噠沒有名字,就算有,他也該叫︰「西沙的影子。」
而他無法改變這一點,不管他是如何努力地嘗試!
伊達抬眼,正好看見了他眼中的傷痛;他一愣,不明白為什麼。
為什麼?
「準備好了嗎?我們可以走了,先到紐約去大鬧一場!」雪兒蹦蹦跳跳自樓上沖了下來,阿尼和小威則跟在她的身後。
那一剎那間,她感受到了西沙和伊達間那股不自然的沉默。在凝結的空氣中顯得相當不自然。
西沙立刻笑著掩飾過去︰「都好了,等姚彤把車子開來,我們就可以出發了。」
雪兒聰明地沒有開口詢問什麼。若他們之間有任何人想說,她自然會知道;若他們不想說,那她也沒必要開口問些什麼。
突然門口傳來喇叭聲︰「雪兒!雪兒!」
「凱西?」她一愣,立即奔到門外︰「你怎麼來了?」
凱西自車上跳了下來,滿眼笑意︰「來看看你是不是還活著。」
雪兒在他面前轉個身,神采奕奕地微笑︰「看到沒?毫發無傷!」
「米奇說你打了電話叫他替你請長假?」他拉著她的手往外走︰「打算到什麼地方去避難?」
「拉斯基。還有,我可不是去避難的。」她不屑地甩甩長發︰「我是化被動為主動,索性和他們玩到底!」
凱西倚在低低的欄桿上,望著她白色的小鮑寓︰「和西沙一起走?」
「嗯。」
他沉默地垂眼,剛剛來時的精神全消失了。
雪兒拉拉他不馴的長發︰「你不開心?該不會是舍不得我走吧?」
「大概是。」他悶悶地回答。
「嘿!這不像你了!」
凱西苦笑攤攤手︰「我是認識你認識得太晚了,對不對?如果我早點認識你,你也不會跟他走了。」
雪兒好笑地望著他︰「我又不是去嫁人,我只是和他一起回拉斯基而已,將來的事誰也不知道的!」
凱西微笑凝視她︰「別口是心非了。」他輕輕點點她的鼻尖︰「我們是同一種人類,你也許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我,你是真的愛上那個‘國王’了對不對?」
「答案很重要?」
他想了一想,很認真地點點頭︰「那關系到我要不要等你回來。」
雪兒輕笑,終于點點頭回答︰「是的。我是愛上了他,早在一年多前便愛上他了。」
「我一點希望都沒有?」
她望著他,眼神清澄,彼此都知道答案。
凱西有些失落地笑了笑。
「你知道嗎?凱西,其實你並不愛我,你只是寂寞,和我一樣寂寞。我們是同一種人,很類似,但是寂寞加上寂寞只會變成雙重效果,而不會負負得正。」雪兒揉揉他的長發,像兄妹一樣的親昵——「你知道我不會和你在一起,所以我顯得特別珍貴。」
他微微一笑,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所以我喜歡你,你是如此地了解我,我們甚至不必說很多的話就可以互相了解!也許我們該是一對雙生子呢!」
雪兒很開心地點頭,凱西說的話和她所想的一模一樣!
她和凱西在許多方面都十分相像,那種不必說話也能交流的感覺彌足珍貴。
也許他們前世真是一對雙生子?
「我走了之後,你打算做什麼?」
凱西突然邪邪地獰笑了起來︰「呵!呵!呵!什麼也不做,我要令你愧疚!你貪圖榮華富貴,拋棄知己至交!」
她白了他一眼,忍不住大笑,凱西的神情和她是那麼地相像!
凱西輕抱住她的腰,姿態像一對甜蜜的情侶;彼此卻都知道他們之間的感情,那純淨得一如清泉的感情。
他將額抵住她的額,凝視她蔚藍如晴空的眼︰「去吧!我會祝福你的,將來你回來記得來找我,我會想念你的!」
雪兒十分感動地微笑︰「凱西,別再流浪下去了,有那麼多人愛你,你一定可以找到你真正心愛的女人的;別太挑剔,寂寞的人沒有資格挑剔!」
「你找到了你的國王,那麼我至少要找個公主吧!」
他輕笑放開她,在她的唇上偷了個吻,隨即跳上他︰的車︰「飛走吧!寂寞的國度里再也不需要你了!」她含笑朝他揮手,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已告別寂寞國度了!
在飛往紐約的途中,氣氛一直十分沉悶;除了阿尼和小威聊得興高采烈之外,西沙、伊達和雪兒都各懷心事,面色凝重。
她試圖和西沙說話,使空氣輕松一些,可是他似乎不太願意和她配合;不管她說什麼,他總興趣缺缺,不時以奇怪的眼光打量著她,仿佛懷疑著什麼似的。
而伊達更厲害,他索性獨自一人用雜志遮住臉,什麼也不理。
雪兒有些沮喪,這段旅程似乎從一開始便不帶有絲毫快樂的色彩。
看著阿尼和小威興高采烈的模樣,她忍不住有些嫉妒起來。
或許她是不該來的。
她凝視窗外的白雲,開始有些自憐。听說戀愛中的人都是這樣的,任何一點小事都會感觸良多;不知道為什麼去年她一點感覺都沒有,或許當時她並沒有戀愛,也或許當時他們相處的時間太短,她根本來不及患得患失便已開始相思——
「你和凱西是好朋友?」
她賭氣不看他︰「嗯。」
「多好?」他口氣中有一絲的不滿和不悅,她突然發魂新大陸似地轉過頭來。
「你在嫉妒?」
西沙冷冷地望著她,好半晌才開口︰「不該嗎?我的確在嫉妒!」
所有的陰郁一掃而空,她的眼神又亮了起來。?
「什麼叫不可能?你是女人他是男人,你們共組樂團,年齡相仿,一切都很順理成章。」他仿佛在賭氣似地數說著她和凱西之間的共同點,那神情像極了吃醋的丈夫。?
「在美國,你們對可以當‘兄弟’之類的朋友都那麼親密嗎?」他冷冷地嘲諷。
雪兒又好氣又好笑地看了看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他是如此善妒的男人。
這表示他在乎她,但另一層意義是︰他並不信任她,也不了解她。
如果他們真的打算有未來,那麼必有一方觀念要改變,但——是她或他?
「你是指我和凱西的關系不正常,很曖昧嗎?」雪兒認真起來︰「你並不信任我對不對?你一直認為我是那種不安于室的女人,若是這樣又為什麼要向我求婚?你是一時沖動是不是?」
西沙一愣,沒想到她會這樣說!’
在他的觀念里,女人不該像他國家里的女人一樣,總日蒙著面紗,只能在自己的丈夫或家人面前露出真面目。他們的禮教十分嚴格,多看別的男人一眼,都有可能被指為不貞!
他一直以為自己很開放,一直覺得那是種十分落後的傳統;但一旦事關自己的愛人,他卻和其他的男人一樣專制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