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房的門虛掩著,里面透出一股沉寂不安的氣息。
他的身上沒有武器。他們是真的打算過安定、不用隨身攜帶武器的日子,可是,似乎總是事與願違。
「小威?」他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我在這里。」小威以阿拉伯文回答,接著又以英文笑著說︰「我和我的朋友在一起。」
伊達明白他的意思,隨即用沙漠方言說道︰「需要我進去嗎?」
里面一陣沉默,半晌,小威以英文回答︰「進來吧!」
他知道進去會面對八支槍管,可是若不進去,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他的勝算不會更多,西沙可以照顧自己,可是小威則不行。
權衡了一下利害關系,他推開半掩著的門,里面的情形和他想像的一模一樣。
三名西裝筆挺的阿拉伯人拿著改良得十分精致的滅音手槍,控制著所有的空服員、小威和一名黑發的東方空服員。
伊達打量著那三個男人,他們的神色自若,似乎對這種事已十分習慣,顯然都是訓練有素的殺手。
從他懂事開始,便不斷應付這些人,到現在已練到見怪不怪、司空見慣的程度。
「歡迎,伊達先生。」為首的男子十分有風度地招呼︰「請關上門進來。」
「要西沙和小威的命?」
「當然。」
其他的空服員早已嚇得面色雪白,沒見過有人是這樣的討論人命的!
伊達望了小威一眼,他的臉色有些難看,但畢竟訓練有素,並沒有失去鎮定,他贊賞而安慰地朝他微笑︰「還好嗎?」
孩子點點頭︰「他們要服務員給他毒藥吃,直到下機都不許聲張,等到了目的地,他們也就算完成任務了。」
「真是奇特的手段,這里的人都認得你們,跑得掉嗎?」他挑了挑眉,真的覺得好笑。
為首的男子輕笑︰「當然不會用那麼好笑的方式,機首的人員都已經在我們的控制之下,我們劫機,而你們是我們要求未遂時的犧牲品。」
伊達居然點點頭︰「這倒還說得過去。」他看看其他的人︰「我們全都不能離開這里?」
「她們都可以,但要先把西先生請過來,等到他過來,她們就可以走了。我想她們會聰明地知道最好什麼都不要聲張。」
「你放心我去?」
「金先生——」另一個男人開口欲阻。
姓金的男人白了他一眼,他登時噤聲,轉向伊達︰「麻煩你,請別忘了小王子在我手上。」
伊達微微一笑︰「當然不會,我和西沙都沒學會如何跳降落傘。」
雪兒坐在爵士鼓之前,流了一身的汗,開始感到有些疲倦。
她已打了兩個鐘頭的鼓,不要命似的發泄;其實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總壓抑了什麼似的不快樂。
米奇他們各練各的,有的趴在地上研究樂譜,有的在討論貝斯手的表演方式有哪里不妥。
這個小樂團有五個人,除了她以上,其余全是男生。
米奇是鍵盤手;巴特是南美人,彈了一年的貝斯;菲仔是個黑人,吹薩克斯風正點得令人絕倒;凱西則是主唱兼詞曲創作。他們原本有個鼓手,後來因為爭風吃醋打架被退學,米奇便找了她來。
她只學過半年的鼓,後來大概是又迷上什麼東西而沒再繼續下去,他們說她鐵定是個天才,才學半年,已比許多學過兩、三年的人來得厲害
她好似從很小的時候便開始被稱為天才,因為不管她學什麼都是又快又好。
而他們不知道的可是︰不管她學什麼,—天至少都花了十二個鐘頭在上面,其他的時間用來吃飯睡覺。這叫天才?別人一天了不起兩、三個鐘頭,她投入的是別人四到五倍的時間,若還學不好,可以去自殺謝世了!
她稱自己是無聊。
無聊無聊無聊!
她是無聊透了才那麼拚命,可是現在叫她再用過去的那股拚命勁兒,她寧可去死。
其實還不都一樣是無聊、悶?
她很可以理解他們為什麼拚了命要將樂團組起來,不是為了錢,而是沒有生活的目標,一旦捉住了一件事便死不肯放手;等到成功了,卻不見得還肯在上面投注半點心血。
他們都一樣,所以她坐在這里,打兩個鐘頭的鼓,想把自己累死。
許多人都一樣,生活沒有目標;許多人都一樣的寂寞,可是也不見得許多人在一起便不會寂寞。
雪兒。」凱西扔了瓶冰啤酒給她,走過來坐在地板上,自己也開了瓶啤酒緩緩喝著。
她自座位上跳下來,坐在他的身邊,拉開瓶蓋喝著酒,再次打量凱西。
凱西是個十分十分漂亮的男孩子!
學校里許多女生為他痴狂,每每他們做露天的表演,總有人尖叫著想上前擁抱他。
凱西有雙深郁的大眼,濃眉、薄唇,配上高挑的身段,有種驚心動魄的俊美!她常常覺得凱西像少女時看漫畫書才看得到的俊美男子。
不羈而且野性十足!凱西瘋狂起來可以在舞台上跳月兌衣舞。
凱西——十分寂寞,雖然他有那麼多的女伴,可是他還是寂寞。
他那麼地寂寞,每次唱起抒情溫柔的歌曲,那沙啞的嗓音和落寞神情總讓人覺得想哭。
進這個樂團兩個月,她和他們像兄弟,感情很融洽,但彼此的話並不多。
大伙兒都有了共同的默契,誰也不提誰的過去,誰也不干涉誰在樂團外的生活。
一般人以為只要感情好便無所謂秘密,其實相差很大,許多真正感情好的人一個月甚至不說一句話。?
她一愣,沒想到他一開口便說這樣涉及隱私的問題。
凱西望著她苦笑︰「從你打鼓的樣子便可以知道你寂寞,一如我。」
「既然知道又何必問?」
凱西躺在地板上,把玩她的長發︰「我們這種人無可救藥,都患了不治之癥。」
她聳聳肩。寂寞這種東西原本不需要救贖,的確無藥可治,也不是談談便可以消失的︰「凱西,你很無聊,沒事刨自己的傷口,你有自虐狂。」
他听了大笑︰「雪兒,你真可愛,說的話令人無法不承認,卻又十分討厭承認。」
「這麼有空閑,不如找事來做,嚇死那些寂寞細胞。」
「我希望聯合作戰。」
雪兒指指窗外︰「那里的女人排隊排到西伯利亞,等你去聯合她們。」
「她們沒有靈魂。」
她大笑,拍拍自己的心︰「可是我沒有心。沒有心比沒有靈魂更糟!」
凱西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從雪兒跟著米奇進來的那一天起,他便注意到她。
雪兒很特別。當她說話的時候,吱吱喳喳地像只快樂的小鳥;當她不說話時又沉靜得像一汪湖水。
雪兒總是穿牛仔褲,長的、短的,隨隨便便一件T恤或襯衫、球鞋。長頭發像一卷瀑布似的披在肩上。他也看過穿小禮服的雪兒,像個會跳舞的美麗女圭女圭,精致得令人不敢直視。
他很喜歡雪兒,或許該說喜歡雪兒的多變。
他知道自己很受女人的歡迎,可是他的魅力對雪兒似乎無效;他們是好朋友、好兄弟,可是離情人十萬八千里遠。
他若對別的女人說他寂寞,她們會為他而死;而雪兒明明真的明白,卻說他無聊,而且自嘲自己是個無心的人。
寂寞的人通常特別了解寂寞人的言語。
「明天去試唱,你緊不緊張?」
雪兒微微一笑;凱西就是這一點討人喜歡,他不會盯死一個話題不放!
「不緊張,沒什麼好緊張的,我並不很在乎成不成功。」
菲仔走了過來︰「你沒有團隊精神。」他指控。
她朝他扮了個鬼臉︰「如果明天我沒盡力,你捏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