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秦雪農趕忙上來扯著他︰「雪航!快來幫忙!」
「何必呢?讓這個混帳吃點苦頭也是應該的!反正急診室就在這里。」秦雪航冷笑,卻仍上來拉住沈剛。
紀天揚被扔向牆壁,他不哼一聲地拭去唇角的血跡。
沈剛怒氣未消只能用力一拳打向牆壁,弄得手指血跡斑斑。
急診室的門大開,幾名護士推著病床走了出來。
「媽!」念祖奔了上去︰「媽!你要不要緊?我以後會听話不會惹您生氣!媽——」
雪農將孩子抱住,走向自急診室出來的大夫。
「怎麼樣?」沈剛急得扯住了大夫的衣服。
「你們誰是她的親人?」
「是我。」他大聲回答。
大夫看了他一眼︰「你太太患有嚴重的腦神經衰竭,而且又受到很大的刺激和打擊,腦波很混亂,可能會昏睡上好幾天,如果不幸的話還會導致失常,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如同晴天霹靂一般,在場的人全都愕然地張開嘴久久不能言語。
「我們會密切地觀察她的變化,但是不保證一定會完全康復。」
「媽媽生病了。」念祖雙手支著下顎靠在葉遠山的床沿,一雙大大的眼楮里沒有焦距,只有空茫落下的淚水。他拼命地哽咽發抖︰「醫生叔叔說很多話,可是我都听不太懂,只知道媽媽可能會睡上很多天,而且可能永遠不會好了。」
葉遠山听著外孫那無比恐懼的聲音,他只能強迫自己不要睜開眼楮,不想看見男孩眼中的痛苦。
「沈叔叔在生我的氣,他都不理我,看起來好可怕的樣子,可是我不會怕他,叔叔不會打人。可是——可是他們都不讓我去看媽媽,只有叔叔可以進去看一下下——我是個壞小孩……」男孩泣不成聲,卻又渴望有人可以安慰他。
「我惹媽媽生氣,又害她生病,我很不乖——外公,你為什麼要那麼大聲罵媽媽呢?她哭得好傷心——外公,你為什麼要對媽媽那麼不好?其實我現在已經知道了,只要媽媽可以再好起來,那要我叫誰爸爸都可以!雖然我比較喜歡沈叔叔,可是我不要媽媽生病……」
念祖哀哀切切地說著,一字一句都直直地打進了老人的心坎——
他是不是對他的女兒太嚴厲了?
今天下午他所說的話和十一年前那個下午所說的話一樣,都是他的氣話。
他只是生氣她竟然還讓念祖的生父——那個不負責任的混帳來找念祖。
他更生氣她居然會要念祖叫那個男人「爸爸」!
他——他不過是一時氣昏了頭了!
念祖說得不清不楚的,他突然擔心起來!
萬一葉羅也像他一樣那怎麼辦?她是他唯一的女兒,葉家就算祖上無德也不該有那種下場!
葉遠山的手不能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如果是呢?
如果他竟是導致女兒終身殘廢的劊子手呢?
他無助又焦急地四下搜尋,男孩已倦得趴在床沿睡著了,屋里出奇地空虛起來。
葉遠山極度地懷念起他女兒總在他身邊走動的日子!
門悄悄地打開了一條縫,他認出了那是沈剛高大的身影︰「沈剛——」
他無聲無息地走近床沿,鴟上頭來審視念祖哭得浮腫的雙眼,溫柔地將蓋在他臉上的頭發拂開。
「葉羅——她怎麼樣了……」葉遠山困難地問。
「還不知道。」
「不——不是腦——腦溢血——」他驚恐地看著沈剛線條剛硬得仿佛石雕一樣的面孔,對未知的恐懼使他更加結巴。
「不是。」
葉遠山僵直的身體放松了一點。
沈剛將男孩抱了起來走向門口。
「沈剛——我——想去——看——我的女兒……」
「這表示你原諒她了嗎?」
他沉默,光線自沈剛的背後射入,看起來他就像一座高聳而陰郁的塔一樣,他緊繃的神經令人覺得危險!葉遠山並不了解眼前的男人。
他總伴在他的女兒身畔,好幾次他美麗高挑的女兒倚在他的懷里哭泣,而他的外孫只希望這個男人當他的爸爸。
很難相信沈剛只是個保鏢兼司機的保姆——他所做的事是你可以對一個丈夫的期許!
見他久久不回答,沈剛忍耐地嘆口氣︰「我有個不肯原諒我的母親,她至死都不曾原諒我所做的事。我悲傷了十多年,也注意了要一直悲傷下去,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讓葉羅也一輩子都生活在愧疚之中!」
葉遠山愕然著。
他已走出房間,將一室的黑暗留給了他。
葉遠山顫抖著唇——
那麼多年都過去了,他真的不能原諒女兒所做過的一件錯事嗎?
他的好友老邱偶爾來看他,總是勸他要替女兒想想,否則他的亡妻在地下也不能瞑目。
他已經是個行將就木的人了,為什麼還要對自己的女兒懷有敵意呢?想想他那個美麗不可方物活潑開朗的女兒,她一個人養個孩子,還要付他那天文數字似的醫藥費,他一陣又一陣地心痛起來!
這世界上有什麼是不可原諒的?
這世界上有什麼比他的女兒和外孫來得重要?
葉遠山閉著眼,開始在心里悔恨和替女兒全心地祈禱起來!
在醫院,葉羅正躺在醫院的加護病房之中不醒人事,由于腦神經科病人最忌吵,所以院方只準一個人進去探望,連她的兒子也不例外。
沈剛坐在她雪白的床沿,黝黑的大手包容著她小小無力的手,他不敢動,不敢發出聲音,只能用眼神無助地望著她。
看著自己心愛的人自手中一點一滴走是一件折磨人的事,而他現在就有這種感覺。
她了無生命力地躺在他的眼前,仿佛永遠不會醒來似的灰白,腦電波圖穩定卻是虛弱地在熒幕上一格一格地走著。
她正在想什麼?
想她坎坷多舛的一生?
想她仿佛燦爛卻是有更多風暴的生命?
生活得那樣辛苦,背負那樣多的責任和重擔!他無法責怪她也許自此再也不想醒過來,只能怨恨上天待她的不公,這是她前生所種下的夙因嗎?
他卻無法相信有任何的罪過值得受這樣大的罪!
如果她醒來,他將再也不會任她自他的手中溜走!
他暗自在心里發誓︰只要她醒來,他將會接過她一生的重擔,再也不讓她受半點罪!吃半點苦!
護士小姐輕輕拍拍他的肩,示意探病的時間已過,沈剛不願地起身,仍依戀地望著她,緩緩退出病房。
紀天揚仍守在病房門口,身上的狼狽依然,連受的傷都不曾護理過。「她怎麼樣了?好不好?」他焦急地探問。
沈剛只想把這個男人丟出地球,丟出他的生活中,並再也不要見到他那張令人憎惡的臉!所以他只是沉默地走過他的身邊。
「回答我!」紀天揚堅決地扯住了他的手。
「不干你的事。」
「我是她的——她的——」
「她的什麼?」他冷笑︰「把她逼進醫院的人?我的心情很惡劣,不想再挨揍的話就離我遠一點!」
紀天揚望著眼前的男人,突然間明白了一件事!「你愛她!」他幾乎是指控他。
「對。」
「你配不上葉羅!你只是個小小的保鏢,你甚至養不起她!」
「我至少不會傷害她。」沈剛凜然回答,對這些傷害他早已練成金剛不壞之身,紀天揚的鄙夷對他沒有任何的作用。
紀天揚被眼前這個男人眼中的不屑所震住!他不能理解為什麼所有的錯都只在他一個人的身上。
他只不過是愛一個女人而已,這算是滔天大錯嗎?葉羅住院他或許有一部分的責任,但他也僅是出于愛她和愛孩子的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