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可以這樣?」他心痛地低語︰「怎麼可以這樣幾句話就把我對你七年的心血完全抹煞?!我不否認當初追求你是因為虛榮,但我娶了你之後便沒有那種心態了,否則我為什麼不像對待其他的女人一樣把你丟開?一張證書對我的意義並不比一張鈔票大多少!我之所以會把你介紹給我的朋友們,是因為你是我信箋唯一值得驕傲的東西!我的妻子有才華而且美麗絕倫,你‘是’我的!我從大眾的手里搶到了你,你是絕無僅有的!」
「每個人都是絕無僅有的。」她的眼神逐漸清澈,在經過這些年之後,她終于開始了解眼前的男人。
他是一個孤獨的孩子。
一個用金錢和無數的溺愛所培養出來的孩子,以他獨特的方式去愛一件東西,或一個人。
他渴望得到所有的注意力和所有的愛,所以不能忍受殘缺或只是一部分,但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是完整的!
于是他習慣于暴力的破壞!只有破壞才是一個可以得到完全的方式——只要破壞了,他的怒氣便可以發泄,而且再沒有任何人會和他爭奪所有權。
對人、對事,他的方式都是這樣。
他只是一個被孤獨和不完整的愛所教導出來的孩子。
她很遺憾自己無法給他所想要的!「我不會是你唯一值得驕傲的,你聰明豪達而且英俊迷人,有許多的女人為你著迷,她們可以為你付出全部,但不是我,我已沒有完整的愛可以給你,而你無法忍受殘缺,總有一天你會學著忍受,但不是由我身上。」
「我好像開始了解了。」他微微苦笑,怒氣和傷痛都已遠離,留下的只有一種被洞悉後的黯然︰「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
他的語聲乍然頓住,雙眼直視自餐廳門口走進來的一對男女。
葉羅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不必他說她也知道那麼清麗的女孩正是扣住他的人的金湄。「她很特別。」」
他沒有回答,雙眼直盯著他們,放出駭人的火焰——
那是她昔日最恐懼見到的眼神!
「不要!」
她驚惶的聲音將他喚了回來︰「不要什麼?」他粗聲粗氣地問。
「不要再重復一次我們當年的錯誤!」
「什麼意思?」雖然開口問了,但他的聲音卻明白顯出他不想去了解,也無心去了解她的意思。
「你的眼神。」她看著他,仿佛他是什麼毒蛇猛獸一樣︰「每次你有了那種眼神就會使用暴力!那是行不通的!你不能指望任何一個女人會愛上一個嗜血的男人!」
「我——」能說沒有嗎?
罷才直到現在,他的確有一種沖動,想把金湄旁邊那個溫文的男人拖到外面去打一頓!
林文豪驀然抓起桌上的酒猛然大喝一口。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了!
他所慣用的方式不能用,他的生活秩序大亂。
他一直以為的愛不是愛,他一直追求的並不是他所想像的。
那他要的是什麼?
愛又是什麼?!
「你倒是說話啊!」秦雪農不耐煩地催促著︰「你至少要讓我知道你的心里怎麼想!」
沈剛陰沉地望著他的妹妹。
她到底期望他說些佬?
「葉羅現在每天周旋在二個男人之間,而你卻只是悶不哼聲在一旁冷眼旁觀,我真的不明白你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你真要眼睜睜地看著再失去她一次?」她有些氣急地嚷嚷。
「念祖正在睡覺,別吵醒他。」
秦雪農翻翻白眼︰「我簡直不敢相信!你這樣愛她和孩子卻悶在心里十一年不哼聲!你再這樣下去永遠也當不了念祖的爸爸!」
他仍是沉默的,卻在心里隱隱地抽痛起來。
雪農沒有說錯,她所說的都是很可能不久後就會實現的事實。
而他也很可能會再一次眼睜睜地看著他心愛的人走進結婚禮堂。
「大哥!你——」
飛鷹拉拉雪農示意她別再說了。
雪農望著她的丈夫和大哥,她重重地嘆了口氣坐了下來。
飛鷹上前拉拉沈剛︰「我們出去走走吧!雪農可以在這里照顧念祖等葉羅回來。」
沈剛有些猶豫,雪農朝他們揮揮手,不耐煩地說道︰「你和飛鷹去吧!省得我看了就生氣。」
「你妹妹是個潑婦你可能不知道,但是我可清楚得很,快走吧!否則葉羅可能要損失一些擺飾了!」飛鷹笑著把沈剛拉出門外。
夜涼如水,淡淡的月色潑灑在樹葉上,潑灑在地上如同一汪銀池……
兩個男人都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走在小道上,這里是郊區,稀少的車聲偶爾傳來都顯得有些唐突,除了少數昆蟲的叫聲外,這里靜得仿佛與世隔絕。
不知道從哪一間房子里傳來了蕭邦的小夜風,清清亮亮的,他想起那是葉羅過去總愛在念祖入睡前哼的,她清清亮亮的嗓音是那麼溫柔,臉上的表情是那麼平和——
她已經好久好久不曾再哼那首小夜曲了……
飛鷹在路旁的一截樹干坐了下來,點著一根煙,燃燒的煙頭在夜色里一閃一閃的好像天上小小的星星。他伸手張開他的手掌攔截住一抹月色。
「你知道,愛對我來說就像這一抹月色,我深愛雪農,所以我只能一直張開我的手掌,這樣我就能一直留住這一抹月色——只要我隨著它移動。我也想緊緊握住,這樣它就不會逃跑吧?但是我又很怕到時手掌中只會留下黑暗,就和原來一樣,握住的只是一片黑暗。」
沈剛倚在樹干上,細細地數著天上稀少的星光。「想告訴我什麼?你當了音樂家和導演之後就變得詩意起來了。」
飛鷹輕笑︰「我只想告訴你,如果你連手掌都不張開,那麼你也只能看著月色落到別人的身上而永遠也輪不到你。」
「我知道。」
「我不問你既然知道又為什麼猶豫了十一年。你是雪農的大哥,也是我的,我了解秦家的一切,也許我將要說的話有些老生常談,但我仍要告訴你︰別讓過去而阻礙了你的未來。」
沈剛澀澀一笑︰「說得像我從沒試過似的,但是相信你也了解,有些事是無法遺忘或改變的。」
「說得比我還陳腐。」飛鷹嗤道︰「你的母親去世了十多年,而我的父親去世不到二年,我們都相當的遺憾——」
「至少在他死前已得到你們的原諒,你們也原諒了他,而我並沒有。」
「你是在告訴我,你的母親不希望你幸福?她不原諒你,你就沒資格去追求幸福嗎?」
「……」
飛鷹將煙弄熄,火光一閃之後,四周只留下淡淡的煙草味︰「那你何必守在葉羅身邊十余年?讓彼此都痛苦是一件很卑鄙的事。」
「你說什麼?!」他微怒地開口,雙手已緊握成拳。
「別想說服我。你認為葉羅並不愛你,我的戀愛過程很精彩,我認得出什麼是愛。如果她對你一點感覺都沒有,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讓你待在她的身邊十多年。」
「她付我薪水,我是她的佣人。」
「哈!」他不屑地嗤道,語氣與他的妻子如出一轍︰「她為什麼不去雇個保姆?那至少不會讓服裝界那些人有那麼多話題可說!或許過去你照顧她,但當她有自力的能力之後為什麼還留住你?若真想報恩就不該還讓你做佣人的工作,而是把你供起來當成菩薩來膜拜!但她沒有,十多年來連結婚都留著你,寧願忍受別人的閑言閑語而和你同進同出,若不是我太了解你,我還真會當你是性無能!」
在飛鷹那毫不客氣的攻詰下,他無言以對,忍不住逼迫自己開始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