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葉羅雪白著臉,捂住她的耳朵不願再听下去,後來的事她都知道了,她不明白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怎麼能同時隨那麼多的殘酷事實。
沈剛抱著頭,無法停止自己這十多年來壓抑的情緒︰「直到琳達出現,我知道她是雪航的未婚妻,可是她那樣刺激我!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所以我就把她推倒在草地上……」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微微地顫抖︰「直到我再次清醒,已經和雪航打成一團了!當然晚上雪航留書出走,而我媽也自此氣得一病不起,到她死前仍不肯原諒我……」
「那不是你的錯!」她蹲在他的面前,輕輕地握著他的手︰「那根本不能怪你!」
「我媽她不這麼想,她到死都還不肯原諒我!」他哽咽地不肯抬起頭來。
「所以你就認為你不配當雪航和雪農的大哥?所以你就一直無法承認自己也是秦家的一份子?」
「……」
葉羅干笑一聲︰「那我呢?我又該怎麼說,我們顯然都有一個不肯原諒自己的父母,但我並不因此而感到自卑。」
「那是因為你不是個私生子。」他沒有感情地說道。
「那是因為我不想背負全世界的罪過。」
他抬起頭來,幾乎是在壓抑地背過身去︰「你不了解!」
「我當然不了解!」葉羅走到他的面前,強迫他直視她的雙眼︰「我不了解你為什麼要封閉你自己而拒絕所有的人,我更不了解你這樣做對你自己又會有什麼好處!你不但在傷害你自己,你也傷害了其他的人!」
「而你呢?」他絲毫不帶一絲感情地回答︰「那你又為什麼而封閉?你知道你傷害了誰嗎?」
她無言以對!
二人在剎時明了了他們有多麼相像。
安慰和道理是人人都會說的,但真正能夠問心無愧的卻又寥寥無幾。
她不也和他一樣封閉嗎?
她不也和他一樣為了過去的事而無法釋懷嗎?
她又有什麼資格可以去責問他些什麼?
「今天我到你的主治大夫那里去,他說你必須立刻停止工作,否則遲早會崩潰的,你為什麼不肯听他的話?」他質問著。
「我還有很多事還沒做完,在完成之前我不能休息。」
「這不是理由。」
她瞪視著他強硬的面容︰「你認為我該用什麼來付你的薪水和念祖的學費?」
我可以為你承擔一切!他在心里吶喊著,卻知道這些話是不能說出口的。
到底要到什麼時候?
到底要到什麼時候他才能接過她身上沉重的擔子,告訴她,一切都由他來承擔呢?
他悲哀地冥想,這些年來的歲月看著她為了生活而奔忙,將自己的身體當成機器,他心痛得無以復加!
而現在她卻用「他的薪水」來堵住他的嘴!
「我會休息的!」她保證似地安慰他︰「等到一切都處理完。」
他知道那一天是遙遙無期了!
「媽!有人說要送東西給你!」念祖在門口喊著。
葉羅朝他無奈地微笑,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念祖一溜煙地走了進來,跳到他的床上,悄悄地問道︰「你有沒有跟媽媽說?」
「說什麼?」他心神仍未完全自她的身上收回。
「哎呀!」男孩不耐地提醒︰「結婚嘛!你到底有沒有跟媽媽求婚啊?」
「……」他撇撇嘴,又好氣又好笑︰「小表!哪有這麼簡單的事?」
「那你就親她啊!」他理所當然地建議︰「電視里的人都是那樣的,男主角親了女主角之後,那女的就會哭著說︰你要娶我!你一定要娶我!」他細聲細氣地模仿著。
沈剛啼笑皆非地將男孩一把抱起,直視他靈活的雙眼︰「那我親你好了,然後你就要嫁給我了好不好?」
「才不要!」念祖大笑尖叫著推著他。
二人吵鬧地奔向樓下的客廳。
葉羅皺著眉打量一大串鮮艷欲滴的紅玫瑰和一大箱的禮物,手上還拿著一張邀請函。
「哇!餅聖誕節啊!」念祖驚訝地張大了眼,沖向一大盒的禮品︰「給我的嗎?」
沈剛沉默地立在客廳的門口,眼中的悲哀無與倫比。
「別動!這些都不能動它!」她威嚴地喝止。
「為什麼?」男孩失望地放下手上的盒子。
她拿起那一大串玫瑰喃喃而語︰「因為玫瑰是帶刺的!」
沈剛微笑著走向他們!
「哥!你不認為人應該去向大哥道歉嗎?」
他悶悶地埋首在一堆食物之中。
雪農和她的大嫂于靜對視一眼,于靜輕柔地撫撫他的頭發︰「去嘛!上次是你的錯,道歉是應該的。」
「你是不是還像以前一樣認為沒有必要?」雪農冷冷地指出。
雪航猛然抬起頭來,雙眼冒著火花︰「你這是什麼話?好像我以前對他多惡劣似的!」
「那你為什麼不肯去向大哥道歉?」
「有用嗎?他根本不承認他自己,那我們要如何去承認他?!」
于靜柔柔地嘆了口氣︰「正是因為他不承認他自己,才更需要你的肯定啊!你連這點都不願意做嗎?」
雪航斜靠在椅子上,打量他的雙生妹妹和妻子,他用手肘推推一旁埋頭猛吃的飛鷹︰「喂!你倒是替我說句話好不好?」
飛鷹塞了滿口的食物,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湯之後才緩緩開口︰「道歉的確沒用!」
雪航得意地看著她們。
雪農正要發作,飛鷹連忙接了下去︰「大哥需要的不只是道歉。」
「什麼意思?」雪農懷疑地斜睨著他。
「當年沈剛為什麼會留在葉羅的身邊?」
「廢話!因為她比我更需要他啊!」
飛鷹搖搖頭,平日頑皮的神情俱已收斂︰「不只是這樣,還有另外的原因,只有在葉羅的身邊他才不會自卑,葉羅給了他給了他勇氣。」
「你是說——」
「他的意思是說只有葉羅才有辦法解開我們那個死頑大哥的心結。」雪航嘆口氣︰「沒想到你們比我還遲鈍!大哥愛葉羅十多年了!只有白痴才看不出來!」
雪農翻翻白眼︰「問題是那一對白痴也沒看出來啊?」
「這就是我們要做的啊!」飛鷹仍是慢條斯理地,對著他的妻子邪邪一笑︰「這可不是件好差事。」
「還用得著你說!我總不能打通電話告訴他們說他們彼此相愛吧?」她抱怨地咕噥。
「現在還有紀天揚和林文豪在攪局就更難了。」于靜沉思地接口。
「所以啦!只要他們彼此承認,可比我去道上一百個歉來得有用多了。」
「你當然是這麼說!」于靜柔聲抱怨。
雪農無心地撥弄著桌上的飯菜,哀愁地噘起了唇︰「這很難呢!而且動作要快,萬一葉羅又神志不清愛上紀天揚或林文豪那可就完了。」
「不可能的。」飛鷹朝她扮了個鬼臉。
「你又知道了?」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啊!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會相處十多年仍愛在心里口難開啊!」他篤定地說道。
「或許吧!但是也別太肯定,至少紀天揚是念祖的生父,他佔了優勢。」于靜反駁。
「再這樣說下去也沒用,想辦法把那兩上木頭人打醒才是真的。」
療養院中雖然沒有一般醫院的蒼白和氣氛,但終究仍是沉悶的。
葉羅牽著兒子的手,輕聲地走向她早已無比熟悉的病房,有沈剛沉默地追隨總會給她一些安定的力量。
她和念祖走到門口,她仔細地替兒子整理一下衣服和頭發︰「念祖,待會兒見到外公不要亂說話,知道嗎?」
念祖乖巧地點點頭,她推開病房的房門。
柔和的陽光自病房的窗戶外透了進來,像一片金紗一樣輕悄地覆蓋在病床上的老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