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天氣,空氣中已有了薄薄的寒意。偶有微涼的風吹過,揚起他黑色風衣的衣角,愈加顯出他身形的挺拔修長。風吹亂了他的黑發,和著他刀雕般的面容更添了幾分不羈。他就這麼等待著,仿若靜候獵物上門的老練獵手。
已是黃昏時分,天漸漸暗了下來。灰蒙的顏色,有著渾濁壓抑的感覺。在這樣的濁色中,人的視野狹窄了許多。即便如此,他仍是在她出現在路口的第一時間發現了她。
並不見得是他敏銳,而是她確實是一個令人無法忽視的存在。白色的風衣下是簡單大方的淺色毛衣。她身著著合身的長褲,步伐從容而且輕緩。
在他面前她停下了腳步,緩緩開口,周身是不變的冷冷空氣︰「韓先生,真巧。」
她的嘴角是揚起的,面容卻不見笑意。韓謙勾起了微冷的薄唇,眼瞳深邃如墨,「沈小姐覺得這是巧合?」
「不是嗎,韓先生?」面對他的不善,她從容依然,反問不疾不許。
他唇角的笑痕更深了幾許,甚至染上了些許譏誚,「在我知道你住址的情形下,沈小姐不覺得說這是巧合太假了嗎?」
天,真的暗了。華燈初上。街道兩側的路燈一盞盞,斷續卻不失節奏感地接連亮起。暈黃的燈光在風中晃動,憧憧的光與影為這黃昏籠上了朦朧的幻影。空氣中絲絲浮動著的皆是曖昧。
他緩緩走近,單手撐在她身後的壁。左手仍隨意地斜插在黑色風衣的側袋,他稍一前傾,她便被困入了他的天地。惡意地俯首,他溫暖邪魅的氣息在她的鼻息之間縈繞,「你為什麼不想,我是特地來找你的呢?」他在她耳畔輕吐出性感魅惑的音,有意撩動她近似凍結的心。
但他注定是失望了,「韓先生,我們與貴公司最近並無生意上的往來。」言下之意是他的特意尋來全無必要。他蓄意制造的親昵在她冰冷公事化的提醒下輕易地被打破了。
他笑開了,笑聲一如他的個性——肆意而狂傲,沒有一點修飾,「你說得不錯,可是我來找你也不是為了公事。」放開了對她的圍困,他將雙手都插入了口袋,站直了身,「一起吃飯吧,沈小姐。」他的邀請更像命令。
她不以為意他的霸道,笑容依然優雅動人,「很抱歉,韓先生。我吃過了,希望下次會有機會。」她拒絕了他,像對待客戶一般。
他卻是不容拒絕的人,「我還沒吃。」在她再次開口之前,他已拉過她走出了小巷。
街燈在他們身後拉出了長長的身影,對影成雙。
夜已深,城市卻燈火通明得令人幾乎忘記了天空星辰的存在。路上的車輛未見減少,來來往往間只見城市的匆忙。久遠的夜的平靜早已點點消散在了時間的車輪之下。
舒適溫馨的餐廳,燈是明亮的白色,透著一番澄澈的平靜。不大的格局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為這初秋的寒夜增添了些許暖意。
他與她相對而坐。她優雅地啜飲著面前溫暖的牛女乃,韓謙則從容地切割著盤中七分熟的牛排。桌子不大,或者可以說是狹小的。他們雖是各自用餐,卻不得已地不時手指相觸。她眉眼冷淡依舊,而他唇角狂傲依然。
從容地處理完手中的餐點,他拿起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順手端起了身側香郁醇厚的黑咖啡,「沒想到沈小姐喜歡喝牛女乃,是仍保持著童心的緣故嗎?」勾起邪氣的弧度,他好看的唇中吐出了敵友難辨的淡諷。
沈瞳放下了長形的玻璃杯,臉上漾出完美的微笑,「只是因為晚上牛女乃有助于睡眠,韓先生想太多了。」她的笑容永遠親切卻淡薄。
「沈小姐晚上會睡不著嗎?」相較于她的平靜無波,他卻顯得咄咄逼人,「是因為晚上都在痛哭流涕?」突兀地,他揭開了那晚的禁忌。
她的神情一如往常,「我不明白你想說什麼,韓先生?」她沒有回避他的尖銳,卻也沒有多言。
他笑容越發邪魅了,甚至帶上了自得的神氣——他听出了她聲音溫度的下降,盡避細微,「我以為沈小姐是聰明人……」他仍無意闡明來意。執起咖啡,他懶懶地打起了太極。
「不要再試圖試探我,韓先生。」笑意仍不見一點變化,只有她原就清冷的聲音更冰寒了幾分,像泉水一樣冷澈,「如果你是為了那晚的事而來的話,我想沒有那個必要。」
「即便那人是你男友的摯友?」放下咖啡杯,韓謙直直望進她清澈如水的瞳中追問。她既已挑明,他也不再迂回。
她沉默了。垂首,她握住了漸涼的玻璃杯,讓牛女乃純粹的乳白映入了她晶瑩如冰的瞳仁。一時間,只有鄰近幾桌的交談聲交雜在一起,闖入他們僵窒的空氣中。
「沈小姐,」輕輕攪拌了一下咖啡,他清晰而冷靜地分析著,「我不是回避問題的人,你不該期望我會當一切都沒發生過。既然你是聿庭的女朋友,你應該知道經過那一晚後我們的關系有多尷尬。我不認為你與我無話可談。」
她恍若未聞地繼續輕垂著頭,「不……沒……」她微微嚅動了下唇角。
「什麼?」他沒有听清。挑眉,他又向她靠近了些許。
「沒有必要了。」她抬起了頭。兩人原本就不遠的距離因他的靠近愈顯貼近——他真切地在她玻璃似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我已經不是莫聿庭的女朋友了。」她淺粉色的雙唇在他咫尺的面前平靜地開合。
他沒有回應——或許是驚訝于她的回答,或許是依舊沒有听清她的話。他的視線只是始終停留在了她白皙的臉上。
「我和莫聿庭已經分手了。」她再一次重復,冷淡無波,「所以,韓先生,你不必擔心以後的尷尬。那就只是一次意外,你忘了它吧。」她站起身,輕輕彎起了唇角,「韓先生,謝謝你的晚餐。我該告辭了。」
了然的光芒在他眼中一閃即逝,急急地,他抓住了她縴細的手腕。
她停下欲離開的腳步,轉身看向了他,眉宇間第一次出現了隱約的驚訝,「韓先生?」她並不以為他是一個無禮而沒有分寸的人。
他揚起了一邊唇角,「如果,我說我不想忘呢,沈小姐?」松開她的手腕,他閑閑向後倚去,優雅地執起小杯輕飲——看似放松了對她的鉗制,然而銳利的目光卻仍帶著掠奪,散發出「不許離開」的信息。
她如他所願地坐回了原位,「韓先生,你究竟想要什麼?」言語是帶著懊惱的,盡避她眉眼仍舊冰冷。
她果然也是有脾氣的嗎?放下已然見底的杯子,他的目光緊緊扣在了她的身上,「我要你。」他擲地有聲地低語。
她卻露出了笑容,不見暖意的笑容,「人是不能被擁有的,韓先生。」
有時,她的冷靜真的令人詫異。他的笑意更深了,「我話還沒說完,沈小姐。我要你搬進我的公寓。」這是從一開始他就有的意圖,而現在他有了使它實現的把握。
「我對我的公寓很滿意。」即使是拒絕,她的笑容也絲毫不會使人不快,「謝謝韓先生的好意,但我想沒這個必要。」
他顯然是不接受拒絕的——不管它有多麼容易使人接受的形式,「你如果拒絕我,或許我會考慮和傅澄昕交往。」這原本只是模糊的感覺,但在她說出與莫聿庭的分手後卻形成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你應該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吧?」他試探她。雖然不明白其中的緣故,但從飛機上她異常的表現來看,或許值得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