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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桃初綻時 第13頁

作者︰群群

徐父見她未動,便自己站起身來。他拉開椅子,慢慢朝眼前這個倔強的女孩子走去。

「我一直以為,你是你母親的翻版。漂亮的容貌、溫順的性情、少言的性格,」徐父忽然「呵」地干笑了一聲,「原來你性子里的倔強、叛逆多于溫順柔和。初蕾,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再是我那個可愛的女兒了?你有著公主般無憂無碌的生活,要那些貧寒女孩才會有的倔強、叛逆干什麼?」

徐初蕾望向已走到眼前的父親,眼神是那麼明亮,「因為我是你的女兒!倔強和叛逆的血都是你給我的。」

「我知道你不僅從我這里繼承了倔強和叛逆,而且還很能干。沒有回來向我求助,還能好好地生存下來,可你不是男孩子,不需要這麼有個性,這麼能干。你以為一個女人,憑自己一雙手,就真的能換來幸福嗎?初蕾,你太天真了!一份OA的工作,並不意味著新生活的開始,那會是無窮無盡的瑣事,無休止的重復勞動,它會磨去你所有的靈氣、它會讓你忘記什麼叫做創造力、它會讓你在劍橋所學的一切等同于垃圾,讓你永永遠遠忘記什麼是美好人生。而你付出這麼多,得到的只是溫飽。這就是你要的生活?這就是你不顧一切所要爭取的自由?」徐父望著徐初蕾,眼光平和而說出的話卻句句鋒利。

徐初蕾沒想到父親連她有了份尚未報到的工作這件事都知道了。父親說得沒錯,OA是最底層,最不需要智慧的工作。而找這樣一份工作,都花了她不知多少心血,簡直可以說是「運氣」才能這麼順利地得到一份工作。她也曾在夜深人靜時,對著自己劍橋的學歷而略感心有不甘。可是,她從來沒有那麼深刻地去想過,以後的日子都被無窮無盡的瑣事纏繞,無休止地做著接電話、復印、打字這類的重復勞動,這樣的日子難道真是她想要的?

「初蕾,你媽媽為你天天以淚洗面,你真的能忍心?」徐父的語氣微微緩和。

「媽媽?她沒事吧?」徐初蕾知道,這整件事,最無辜的便是母親。她是那麼痛愛自己,又是如此深愛父親。對母親來說,世上最殘忍的事,便是她和父親之間爆發戰爭。可現在……戰爭已經爆發。

「關心她,就和我一起回上海吧。」徐父說得如此真摯,這麼慈愛的嗓音,根本就是在誘惑徐初蕾放棄她現在所爭取的一切。

她該回去嗎?不,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她猛然一怔,對了,問題的關鍵,那個導致她離家的導火線。

「不,我不可能和金沛結婚的。」徐初蕾退了一步,自父親給她的美好夢境中醒來。

徐父臉色微沉,「你和金沛的事,可以慢慢再商量。」

「這樣的話,事情永遠不會被解決。」徐初蕾拒絕自己的意志再受父親的干擾。

「只要你乖乖同我回上海,切斷與那個唱歌的一切聯系。什麼都可以商量!」徐父給出他的底線。這已經是他最後的讓步。

SAM!原來父親真正的目的並不是逼她回去完婚,而是要她離開SAM。

「不管你與他到了何種程度,只要你與我回上海,我便不會追究!」徐父將話挑得很明了。

離開SAM?徐初蕾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同SAM,真正確定戀愛關系的時間,不超過12個小時吧。如果……突然,一股強烈得被撕扯般的傷痛自腳底直鑽徐初蕾心髒深處。只是想到會與他分開,她竟然就會如此痛苦?原來不知不覺間,已情深至此了。

「初蕾,我在等你的回答。」徐父雙手背于身後,審視般地望著徐初蕾。

「不可能。」徐初蕾給出了自己都震驚的答案。

「你瘋了?為了這麼一個男人竟然要放棄自己的美好未來?」徐父不可置信地吼道,所有的理智都被憤怒淹沒。

原本,他並沒有打算這麼急著召回女兒。照他的性格,必定要在她栽了大跟頭,鼻青臉腫之時,才會把她領回。就如商場買賣一般,對方完全處于劣勢,根本喪失了談判的籌碼,才是自己能完全獲勝的最佳時機。

可是上午由私人偵探送到他眼前的照片卻讓他坐不住了。自己的女兒竟然同一個鼻子、嘴唇……到處是洞,而且手上有文身的外國男人在公共場合不避嫌地抱作一團。這簡直是荒唐至極!他立刻派人去查了照片中男人的底細,這一查,把他這個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半百人都嚇呆了。七歲時妓女母親因精神失常被送入瘋人院,九歲時父親因吸毒過量致死。從小的流浪生涯,游走于社會道德底線的邊緣,更可怕的是,十七歲時竟然成為了犯罪集團的一員。雖然二十歲時在沒有留下案底的情況下成功月兌離了那個集團,但是誰能保證他不會再走回老路。再看他干過的工作,哪個是入流的?洗車工、酒吧侍應生、咖啡店服務員……徐父看得雙眼發花。他再也坐不住了,必須在女兒沒有完全喪失理智前,將她拉回到清醒的世界來。

徐初蕾听完父親對SAM的調查,臉色蒼白,幾乎站立不穩。她是震驚,而不是因為害怕,突然之間她完全明白了,為什麼他的歌聲中會承載那麼多種的感情,暴戾與傷感、狂熱與冷靜、憤世與強烈渴望愛的感覺,原來這些在SAM身上並不是矛盾,而是烙印。一個又接一個,讓他從幼時的無從選擇到長大後的不再選擇,一路艱難走來,他漸漸習慣了將那些痛苦的烙印深深埋葬,他埋了愛、埋了傷心、埋了痛苦,他以為這樣,他就可以快樂,可以麻木。其實,埋葬僅僅是掩蓋,這些細膩的情感,最終還是會探頭。只有音樂,才是他真正清醒面對的。心疼他!心疼到幾乎抑制不住淚水。原來,他鼻上的、唇上的、耳上的洞孔根本無法與他千瘡百孔的心相提並論。

「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不堪的人吧?!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徐父注意到初蕾頓時失去血色的臉,以及眼角微微泛起的淚光。

「已經來不及了。」徐初蕾緊緊咬著下唇,淚,還是落了下來。雖然很傻氣,可是,她決定了。要用自己的愛,治愈他所有的傷痛。因為她是他的初蕾。

「初蕾,這次不會像上次那麼容易。你邁出去後,便不再有任何親友了。」徐父努力制止聲音的顫抖。他不敢相信,那個男人的斑斑劣跡,竟然堅定了女兒原本已經動搖的意志。

「有個人從來沒有親友,被所有人鄙視,那麼卑賤地活著,卻仍活得很好。」徐初蕾如今想到他,心中涌起的甜蜜中便會不自覺地含著強烈的憐惜,「我們在一起,一定會活得更好。」

「你!好!我們從此斷絕父女關系!上海不再有你的立足之地!你就同那個人一起卑賤地活著吧。」徐父咆哮著,完全失控。

「爸爸,這里是紐約,不是上海,你不可能一手遮天!我們會活得很快樂、很滿足,但絕不卑賤!」徐初蕾給父親一個堅定而美得幾乎炫目的笑容。

徐初蕾離開西爾頓後,惟一的,僅有的念頭,便是SAM!她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飛到他身邊,然後告訴他,她懂他了,她知道他經歷了這麼多,能體會到他所承受的一切了。

出租車剛停在了SAM的樓下,徐初蕾便快速地開門沖入樓內。再這樣下去,她很快就可以月兌去「淑女」這個優雅的光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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