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仰頭看著他,哀淒的眼眸、滿溢的淚水,讓人見了不禁為之鼻酸。
「我想,該是結束的時候了……」她以自己才听得見的音量說道。
「你怎麼了?」桑家洛的一顆心被她臉上滿布的淚水給緊緊揪住!
任宇捷低下頭,兩手胡亂抹去滿臉的淚,而後仰起臉蛋,綻放出如同往常的燦爛笑顏,道︰「看見你幸福。我也覺得很快樂!那……就再見了。嵐姐,你們……」她湊在辛嵐耳邊哽咽低語。「一定要幸福喔!」
堅強的面具就要瓦解,她不敢再逗留,背過身,像不要命似的往她家的方向奔去……就像是要狠狠地把背後的人給從去似的!
也許……也許以後都不會再見面了……
再見了,阿洛……再見了……
「任宇婕!」桑家洛焦急地出聲喊她,本來要追上去的腳步卻因身旁虛弱得閉起眼的辛嵐而作罷。
她不會是誤會了吧?
桑家洛皺起濃眉,看著倚在自己肩上的辛嵐,她虛弱的模樣讓他無法撇下她。至于宇婕……他再去找她解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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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弱的辛嵐一直臥病在床,白天由梁敏不停地炖補品給她補身子,晚上則是桑家洛陪著她。他總是陪在她身邊,听她說說話,就是盡量不讓她想起那讓她傷心的一晚。
他總是有些心不在焉,因為心里仍掛記著任宇婕。
這兩、三天下班後,他總會抽時間到任家去,想要找她出來談一談。可是不管他怎麼按門鈴,無論是什麼時段,就是沒人應門……
像此刻,明明時值晚餐時間,任家卻是一片岑寂與黑暗……好幾天的等待,讓他莫名的感到一股焦躁與不安!
如今他才發現,他除了知道任宇婕的名字,和她的家在哪里、個性活潑又熱情之外,對于「任宇婕」,他真的是一無所知,連她的電話也不知道,所以現在才會找不到她的人。
他高大的身軀沿著任家門外的牆緩緩蹲下,一雙眼眸怔怔地看著地上的柏油,腦中盤旋著她的臉蛋,耐心地等待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桑家洛抬眼凝眸看著一片黑暗的任家,低聲嘆了口氣。
照目前這情形看來,還是沒有人在家。
心頭隱隱約約浮起的那一股不安……竟令他愈加心浮氣躁。
忽然,一道刺眼的強光如探照燈般朝他疾射而來,讓他因那道強光而倏地眯起眼——稍稍適應之後,他才看清了燈光是來自一輛房車。車上的人下來了,是一對夫婦。
如果沒有意外,這對夫婦應該就是任宇婕的父母。
「請問……你要找誰?」江采筠走到他面前,疑惑地問道。
達遠不放心,與她一同親自將女兒送到紐約,直到今天才回來。
桑家洛緊張地站起身。「你、你好,我叫桑家洛,是來找任宇婕的。」
「找宇婕?你和宇婕是什麼關系?」任達遠也靠上來,神色十分嚴肅。
江采筠扯了扯丈夫的手,要他別對女兒的朋友如此失禮。她對桑家洛慈藹一笑,說︰「宇婕沒有告訴你嗎?她去紐約留學了。」
一記悶雷轟進桑家洛的腦中,炸得他的耳朵轟轟炸響……他微怔地重復一次。「紐……紐約?」
他雖沒出過國,可他也明白——「紐約」和「台灣」,相距何止天涯兩端!他和她的距離,由近在咫尺,到如今相隔千萬里……她竟然沒有道別,就這樣問聲不吭的遠走他鄉?
強烈的震撼,使桑家洛的眼底浮上一陣濕熱……一想到她在如此遙遠的地球那一端,他的一顆心就懸在半空中,再也無法回到原位了!
她連解釋的機會也不給他,就這樣不告而別。她真的可以輕易地舍棄他,是嗎?
任氏夫婦觀察著男孩臉上的情緒轉換,皆有種共同的感覺︰這男孩和宇婕究竟是什麼關系?為什麼知道宇捷離開後,會露出這樣悲傷的表情?
江采筠微微頷首,微笑道︰「本來字捷已經甄試進了T大,可是她卻沒有到T大報到、注冊,所以資格被取消了。當時我和她爸爸人都不在國內,當我們回到台灣時已經來不及了,所以她爸爸決定把她送出國。」
「T……T大?我不知道,她沒和我提過……」此時的桑家洛極度懊惱、自責于自己對她的忽視,除了她的名字之外,他真的是對她一無所知啊!
任氏夫婦對看一眼,皆揚高了眉。
這男孩的口氣——听起來好像和宇婕很要好似的?
「可以告訴我,要怎麼樣才能找到她呢?」桑家洛眼底盛滿懇求。
「那麼,你肯告訴我,你和宇婕是什麼關系嗎?」江采筠微微一笑,提出交換條件。
桑家洛低沉緩慢地把他和任宇婕之間,由相識到現在的事都說了一遍。激動的情緒始終難以平復,他深深吸了口氣。
任達遠一听,憤怒地質問他。「就是你讓宇婕變成這樣的?你覺得我有可能把宇婕的下落告訴你嗎?!」
江采筠在一旁扯著他的手臂,低叫道︰「達遠!」
桑家洛抿緊唇瓣,憂郁的黑眸無懼地直視著任達遠。「請你……告訴我!」
「不可能!你走吧!我是絕對不會透露宇婕的下落的!」任達遠怒氣難平,一把握住妻子的手,往屋里帶去。「進屋去!沒必要多說什麼。宇婕現在該做的是靜下心來好好念書。」
「可是……達遠……」江采筠不住回頭,看著門外一臉陰霾的桑家洛。
接著「砰」地一聲關上門。
桑家洛緩緩斂下眼,感到胸口的空洞是越來越大了……
那種見不到她、無法掌握她人究竟在哪里的感受,真的好痛!胸口有某種叫「思念」、叫「牽掛」的情緒懸掛在那里,攪得他感覺空洞。因為,能填補的人,已經不在了……
就在那一日過後沒多久,桑家洛接到兵單後,便正式入伍服役去了。難道他就這樣完全失去任宇捷的下落了嗎?
第八章
七年後台灣台北熾熱的烈陽直射大地,車里、室內的冷氣不停放送,而相對的,室外的問濕炙熱卻讓人難以忍受。
據說在這兩千零一年的六月,大台北地區還創下了三十七點八度的高溫,讓人直呼受不了。
步行的行人皆抬起手放在額前遮陽,另一手若不是在頸項前揮呀揮的散熱,就是拉拉汗濕的衣襟——完全是夏天的寫照。
此時正值午後。
一輛銀灰色的奧迪房車,俐落地駛進這家佔地頗大的汽車修護廠內,漂亮地滑進車位後便倏地停住。
車門開了,一抹修長挺拔的尊貴身影下了車,濕熱的微風拂過優雅帶笑的臉龐,睿智的眼眸因為笑意而微彎,那股魁力煞是迷人。
車廠師傅一見是他,殷勤地問道︰「殷先生,找阿洛?」
「殷氏藝廊」這位殷先生可以算是車廠的大客戶。他的車幾乎都是台灣看不見的進口限量車款,相對的,在台灣懂得那些車子性能的人,也只有桑家洛了。
據說殷凱臣終年在世界各地游走,很少在同一個地方久留。他這回在台灣停留,好像是為了他的終身大事。據說他的未婚妻是台灣某企業大老的千金哪!
真是一樁門當戶對的婚事呀!車廠師傅忍不住欣羨這一對璧人。
「他在嗎?」銳眸略略眯起,微笑地掃過車廠。
這次回台灣後,他便把他專程自德國重薪聘回台灣替他管理、維修他寶貝車子的專門技師給辭掉了。反正沒有任何一種車款可以難得倒桑家洛,他又何必特地自德國請個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