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蘊華淡然的抽回手,既然她不吃,她只得將碗擱在桌上,「殷堂主若真心喜歡你,他自會到咱們山莊來,你何必如此著急?」
「咱們山莊如此隱密,沒有人領路,他如何找得到?」
「他如果找不到,也不配娶神算山莊的女兒。」
「蘊華姊姊!」蘇小惜挫敗的瞪著她,拗不過實在很不甘願,「反正你就是不肯幫我。」她孩子氣的把臉兒埋進棉被里,打算來個眼不見為淨。
施蘊華看著那縮在床角的小小身影,半晌後才說︰「你就這麼喜歡殷無恨?」
「我……」棉被里的小臉總算抬了起來,微帶少女羞澀的紅暈。
「喜歡到連自己的爹爹、哥哥們都不要了?」她問,還是那樣面無表情。
蘇小惜急切的道︰「那不一樣的。」
「我實在不明白。你的爹爹和兩個哥哥有多疼你,你自己心里有數。你不肯吃飯,餓的是你的肚子,傷的卻是他們的心;他們疼了你十幾年,而殷無恨才跟你相處多久?你為了他,竟連自己的家人都可以不要,這殷無恨就有那麼好?」
那銳利譴責的眼神,讓蘇小惜瑟縮了下,「我沒有不要爹爹、哥哥們,我……」
「沒有的話,為什麼不肯吃飯?」施蘊華咄咄逼人。
「我……」蘇小惜好哀怨,抬起小臉瞅著施蘊華,「爹爹哥哥們寵我,我自然明白,自小我身體不好,眨眼間就可能斷氣,是他們把我捧在手心,我才能活到這麼大。可是,殷大哥對我也很好呀!他對我的疼愛不比爹爹、哥哥們中,他為了我,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我已經答應過他要陪著他,我不能對他失信。」
「所以你選擇了他?」她略低的少性嗓音隱隱帶著指責。
「我沒有選誰,兩種不一樣的感情,根本就不能選擇。爹爹、哥哥們我要,殷大哥我也要!為什麼你們不肯去試著了解殷大哥,給他一個機會?」
施蘊華皺了皺眉,「殷無恨和你不匹配。」她與殷無恨曾有數面之緣,實在很難將那深沉冷僻的男子說嬌憨活潑的蘇小惜聯想在一起。
連她也這麼說!蘇小惜氣道︰「匹不匹配,不是你們說了算,和他相處一年的人是我呀!殷大哥雖然孤僻,卻重情重義,雖然冷漠,卻滿腔俠義心腸,而我呢?雖然活過了十六歲,可是兩位神醫也說過,他們只能保我多活幾年,究竟能活多久不得而知,真正配不上的人是我呀!」
「你胡說些什ど?」施蘊華駁斥她,「你既能活過十六歲,就不會有事。」
聞言,蘇小惜用一雙明燦星眸看著她,唇邊勾起苦澀的笑,「你們都一樣,一提到我死,就滿口忌諱,可是這世上又豈有不死之人?不過是時間的早晚罷了,我再怕死,也懂這個道理。偏偏爹爹、哥哥們、你,還有殷大哥,就是看不開這一點。」
「惜娃!」施蘊華不忍的喊她。
蘇小惜看著她,誠懇的道︰「我知道大家都疼我、寵我,這樣的恩情,這輩子我是還不清了。我只是希望,有生之年,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大家都快快樂樂的,這就夠了。」
施蘊華垂下腦袋,撥弄著桌上一雙瓷筷子,「你所謂喜歡的人就是殷無恨?你只要殷無恨就夠了?」
「不是!」蘇小惜無奈的大叫,「我喜歡的人是爹爹、哥哥們、你、殷大哥,還有所有疼我的人。你為什ど要扭曲我的說法?你們連見他一面都不肯,蘊華姊姐,你教我怎ど辦?」
相較于她的激動,施蘊華猶是冷靜,「可是當你只能擇其一時,你會選殷無恨。」
「我……我……」她啞口無言。
「如果這是你所謂的喜歡我們,我只能說,這未免太廉價了。」施蘊華猛然回頭!語帶嘲諷。
「蘊華姊姊。」蘇小惜從未見過她用如此尖銳的言辭說話,一時之間呆住了,只能怔怔的看著她充滿距離的表情,良久良久之後,她黯然的低下頭。
「對不起,蘊華姊姊,我知道我傷了你們的心,但是我從來不曾如此希望過。我知道我很任性,可是,蘊華姊姊,沒有了我,你和爹爹、哥哥們還擁有彼此,但是殷大哥卻只有我。」她垂下雙睫,聲音變得飄渺,「沒有了我,就算他人沒死,他的心也會死的。」
「胡說,沒有人沒了誰會死的。」施蘊華皺起眉心,在她實際的思維里,向來不信情愛的存在。
蘇小惜抬起頭來看著她道︰「是的,就因為你這麼想,所以就算少了我頂多只會傷心難過一陣子,到頭來還是重新過著自己的生活,可是殷大哥不一樣,他如果沒了我,他會死的。」
那日在小舟上,她拒絕兩位神醫的醫治,一心求死時,殷無恨的反應已經讓她了解了這一點。
她甚至想象得到,自己被大哥帶走後,殷無恨必定會不顧自己的傷勢,天涯海角只為了找到她。
她喃喃道︰「沒有我,他會死的。」一顆心早已飛到殷無恨那兒去。
殷大哥呀殷大哥,你現在在哪兒呢?
第二章
投奔
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
貞婦貴殉夫,舍生亦如此。
波瀾折不起,妾心古井水。
——烈女操.孟郊
「好餓呀!逃跑逃到廚房來,要是被人知道,我的一世英名就全毀啦!」嘴里咕噥著,拖著發軟的手腳,蘇小惜一步一步掙扎著走向廚房。小小的磚造屋子就在眼前,對她而言卻像有千里遠,走沒幾步,眼前又是一片金星亂冒,讓她不得不停下腳步,咕咚一聲坐倒在地。
燒鴨在她的腦袋里跳舞,肥鵝在她眼前誘惑著,還有李記的雞汁湯餅、天成樓的酒煎黃河鯉魚、御京館的梅花烙餅……光用想的,口水就要流出來了。
這一回絕食抗議,父親和兄長只當她是拿自己的身子賭氣要脅,哪知她其實別有算計。她太明白父親和兄長的個性,她的絕食雖會教他們心疼,卻不會改變他們的主意,只要等到她餓得全身虛月兌,無力反抗時,他們再灌她米湯,她要死都不成。再說,性命寶貴得很,她才不想因家人的一點意見沖突,就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讓自己餓得全身發軟,其實是為了松懈家人的戒心。連餓四天,到今晚總算有了代價,房外的守衛以為她無力逃跑,便怠忽職守,她這才找到機會逃出來。
人是出了房門,可一連餓了四天,發軟的手腳提不起一絲半毫的力氣,再不祭祭五髒廟,別說逃跑了,就連離開神算山莊都很難,所以,逃出房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廚房來覓食。
「好餓……以後再也不虐待自己了!」數不清第幾次對自己發誓後,她勉強撐起身子,連走帶爬的,總算推開了廚房大門。
然而,才剛踏進廚房里,一條黑影突然竄過她的眼前,蘇小惜嚇了好大一跳,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整個人豎立起來,若非即時捂住唇,早就月兌口驚叫出聲了。
定眼一看,原來是只貓,那貓跳到爐台上,月光從它身後的窗摒間照進來,映出它一身的虎斑毛色。虎斑貓正弓著身,齜牙咧嘴的對她低嗚著,綠色的眼珠在黑暗中,有如青磷鬼火。
仔細看清了景況,蘇小惜松了口氣,但仍不甘示弱的對著虎斑貓齜著牙,低聲威脅道︰「臭貓,敢嚇我,小心我把你吊起來曬成貓干。」
撂下威脅,不再理會貓,她四下一望,左手邊櫃子里放著一排臘肉,右邊架上吊著一只風干的雞,那都是吃不得的,倒是灶上的大鍋里擱著一盤冷包子,應是下午剩下的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