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語音未斷,雷傲天便俯來,阻斷她未說完的話語,以一記狂肆纏綿的吻,領著她進入激狂的情自中。
第十一章
決心
絕情寸柔腸,
盈盈粉淚,
平蕪盡處是春山,
行人更在春山外。
—歐陽修•踏莎行
冒著嚴霜寒雪一路趕回洛陽,已是年關將近的時候。
見她只身回來,趙家夫婦臉上的喜色立即消失,在她躬身問好的同時急切的問道︰
「雷爺呢?怎麼沒有陪你一起回來?」
趙雅身子一僵,在趙家夫婦連連的逼問下,才說︰「爺日理萬機,堡中姬妾又多,總不可能一個姬妾的娘親病危,他就得親自陪她回來。」聲音中帶著嘲諷。
叔父和嬸母還真是高估了她對雷傲天的影響力,猶自奢望能夠靠著她,從雷傲天身上撈回些好處,看來,趙家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事實上,這一點也不難看出來,和她遠到塞北之前相較,趙家大廳已無往日的奢華,許多名畫古玩已不見蹤跡,大紅地毯上處處有陳舊破損的痕跡,使得整個大廳顯得分外空蕩淒清。
龐大的家業要建立起來,必須窮上數年,甚至數十年的光陰,可是要衰敗,只要幾個月就夠了。
「可是,不是听說雷節非常寵愛你,為了你,還整飭了驚雷堡中的姬妾一番?」葉昭鳳急急地搶道。驚雷堡遠在塞北,與洛陽相隔甚遠,她懷未接到雷傲天轉移寵愛的訊息。
趙雅看了看葉昭風,再看著站在她身旁的趙元展,唇邊抿出一抹冷淡的微笑,「嬸母應該非常清楚,男人的寵愛究竟能夠維持多久。」
趙元展年輕時就是洛陽知名的浪蕩公子,見一個愛一個,只是畏于妻子的雌威,不敢公然娶妾,可洛陽人人盡皆知,趙元展性好眠花宿柳,也正因他二十年前在苗疆拋棄了個苗女,才種下殷無情尋價之禍。
如此犀利的話語教趙氏夫婦臉色一陣育、一陣白,正待發作,趙雅就先說︰「如果叔父嬸母沒事,請恕雅兒先告退,雅兒要去探望家母。」
她躬身行了個禮,也不等趙氏夫婦答應,就徑自退離大廳。
後院的小屋,依然跟她離開趙家前一樣的冷清、幽暗。一走進屋內,趙雅毫不意外沒有半個丫環在一旁伺候娘親。
娘親正沉睡著,趙雅默默地走向床邊,看著娘親的容顏,發現娘親消瘦了更多,臉頰深深的凹了進去,臘黃的肌膚上尋不著半點血色,出氣比人氣多,全仗著一口氣苟延殘喘著。
娘親果然如趙元展捎來的信中所暗示的,時日不多了。
這件事實並不教她意外。聖手書生齊軒為娘診過脈,早說過娘親撐不過一年,她的病是心病,藥石罔然,再高明的大夫也束手無策。
凝視了娘親好一會兒,她才走向窗邊,拉開厚重的窗簾,讓難得的冬日陽光曬了進來,驅走房中的幽暗。
冬陽雖暖,她的心頭仍是一片冰寒,尤其是那套著紫玉足環的腳踝,那貼著肌膚的冰冷溫度,無時不在提醒著她、嘲笑著她的愚昧,這只有安魂鎮邪作用的足環對她而言,已經成了最可怕的詛咒。
她是由驚雷堡中逃回來的。
是的,逃!
像一只喪家之大般急急地奔逃,只是和喪家之犬不同的是,她逃的不是人,而是自己殘敗的尊嚴。
那一夜,雷傲天是徹徹底底的把她的驕傲給撕了下來,並丟到地上踐踏。
他履行了他的威脅,讓她懇求他,哭著懇求著他要她,他逼著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無法沒有他……
一個人的尊嚴還能怎樣被踐踏?趙雅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輸了,而且輸得很慘,她的人、她的心、她的尊嚴全部都失去了。
她還有什麼面目面對雷傲天、面對一切?所以,她只能做她以為自己這一輩子絕對不會做的事——逃,捧著殘破的心和殘破的自尊,狼狽的逃了。
以前總是以為為情痴狂、為情所困的女人再愚昧不過,而現在,她才發覺自己也成了愚昧的女人,呵呵!洛陽第一才女,也不過是一個愚昧的女人啊!
未來應該怎麼樣,她已經不敢再想,她曾經想過一次,可是雷傲天卻用殘酷的手法打碎了她的自以為是,她,真的是,什人那不剩了……
☆☆☆
回到趙家莊後的日子,仿佛還是跟以前一樣,照顧母親、煎藥、繡花,過著足不出戶的日子,趙家夫婦一得知她失寵,知道無法由她這兒撈得一點好處,又忙著絞盡腦汁鑽營別的門路,無暇理會她。
倒是趙諒貞,一听說她被雷傲天打入冷宮,便迫不及待的找上門來對她冷嘲熱諷。
趙雅難得沒有回嘴,任憑她張牙舞爪的嘲諷自己,因為那顆千瘡百孔的心,已經失去跳動的力量了。
一切仿佛都跟從前一樣,但,只是仿佛,表面上,趙雅依然是那個美麗冷凝的趙家大小姐,可只有她自己明白,不一樣了,一切都不一樣了!她已經找不回那個冷心冷情的自己。
驚雷堡、雷傲天,成了她心頭最深的夢魔,只要她一不防備,就會狠狠的撲上來,撕碎她的一切。
母親的神志依然不清楚,昏迷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多,倒是口中不停的吶喃囈語,喊著丈夫的名字。
只有父親,一向是這樣的。
要用多少情、多少意,才能累積出這樣的痴情?
思念要到什麼程度,才會使人發狂?
她瘋、她癲,為的都是那個心愛的男人,她的心里、生命里只有那個男人,其他的,全都是不重要的事。
可是,她可以瘋、她可以癲,然而,被她遺忘的人該怎麼辦?那個打一出生就被遺忘、被忽略的人該怎麼辦?
趙雅冷冷的看著母親,突然恨了起來。
那是她的娘呀!可是,她從來就沒有抱過她、沒有喊過她的名字,她從來就不記得她!
葉昭風再精明狡詐,但趙諒貞在挫敗失意時,她還是會伸出手,給予適當的寬慰,可是她的娘親卻從來不記得她,從來都不曾記得過!就連她摔了一身的傷痕回到她的身邊,她也不曾正眼看她一眼。
她以為自己並不在乎母親的遺忘,可是,在傷痕額銀的逃回趙家莊後,她才明白,她並不是不在乎,只是習慣了這件事實,把自己真實的情緒壓在心底,一層又一層的累積,沉澱……
可是,人的心能承受的重量是有限的。
終于,在一次趙母難得醒來,嚷著要找丈夫的時候,積壓了十七年的恨意如排山倒海般的朝趙雅涌來,化成一只凶猛的野獸,掙月兌了理智與冷靜圍成的柵欄,撲將出來。
「他死了,你的敬郎死了!」聲音冷厲,仿佛來自最陰寒的地獄,冷得教人毛骨驚然。
當趙母茫然地掙扎下床,又呢喃著要找敬郎,卻不慎跌倒在地時,她第一次沒伸手去扶。
趙母因跌跤而吃痛的叫了出來,耳里卻听到那陰側側的聲音,說著她的郎君已死。她就好像被針刺到一般的跳了起來,急急地道︰「死……不不!敬即只是出遠門,他才沒死,你不要詛咒他。」
「他早就死了,十八年前他已經死在那一場決斗中。」趙雅再一次道,眼視著娘親一臉的驚慌,心頭竟涌起了一陣快意,口氣益發陰寒。
「不、不!」趙母拼命搖頭,「敬郎才沒死,你騙我的,你在騙我的!」
「騙人的是你,不是我,你騙了自己十八年,你的敬郎已經死了十八年了。」趙雅站在陰影里,冰冷的神情宛如鬼鏈一般淒厲可怖,陰寒的口氣,是教人心驚膽顫的飄忽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