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迷失
因念帝城放夜,望千門如畫。
嬉笑游治,鈿車羅帕,
相逢處,自有暗塵隨馬。
年光是也,惟只見,舊情哀謝。
清漏移,飛蓋歸來,任舞休歌罷。
——周幫彥。解語花
當年母親的怨恨,她終于能夠體會了。那種遭到心愛的人背叛的絕望,在心頭積結成怨毒,愛有多深,怨就有多深,最後終至迷失了自己的心智,以發狂跳人懸崖作為了結。
多情是苦,她早該明白這一點,她也立誓絕對不要重蹈覆轍,她要為自己而活,即使不擇手段,即使斷盡恩義,她也不要讓自己徒留怨恨而終。
不過,她並沒有做到,她終究還是走上了母親的路,受困于情,無法自拔。
她輕輕的撫了撫胸膛上的傷口。半個月過去了,那傷勢仍隱隱作痛,提醒著她的愚蠢。這是她無法斷盡恩
義的懲罰,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她卻以為自己可以有例外,以為天底下終究是有真情真義,如今落得這樣的下場是她罪有應得,怨不得誰。
那日殷無歡帶著她,離開了洛陽回到無極門總部,她的傷勢太重,加上失血過多,險些就命赴陰間,所幸閻羅王並不想收留她,終于讓她留了下來。
她調養了大半個月,總算能夠下床走動。雖然她已能下床,但身體依然很虛弱,不顧其他人的慰留,她堅持要回朱雀堂位于江南的堂口坐鎮。
天上的鳥,終究不適合在水里過活,而活在黑暗中的人,更別妄想獲得光明,經過這一次,她是大徹大悟,這一生,她所遭受的困難不算少,既然以前都能走過,那麼今後也一樣,她仍是「玉狐」殷無情,江湖人聞之喪膽的狠角色。
帶傷趕路使她的速度慢了許多,而她也不在意。這日,她來到了長沙,沿著縣道走著,一處叉路在她面前延展開來,她正要往右方那條道路邁去,卻見一名大漢就坐在叉路口,閉目盤腿,狀似休息。
殷無情在江湖上打滾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這情況看在她眼里,令她暗生警惕。這漢子的打扮雖是莊稼人模樣,但她看得出來,他的武功修為不弱,正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人絕對是沖著她出現的。
她打足了精神,仍取道往右方的路走去,卻听到那漢子低沉的聲音不輕不重的道︰「姑娘,你走錯路了吧!」
殷無情停住腳步,望向他,「你在和我說話?」
「這里只有我與姑娘兩人,我不是和姑娘說話,是和誰說話?」那漢子仍是低眉斂目,靜靜的道。
「我怎麼會走錯路,往長沙城內不就是這條路嗎?我總不會連自己要到哪里都不知道吧?」
「姑娘要往長沙城內去,還是走左邊這條路比較好。」
殷無情此時更加確定這人絕對是沖著她來的,但她依然冷靜,挑起眉輕輕一笑,神情柔媚,「這條路分明是往株州去的,你這不是亂報路嗎?」
「欲速則不達,往左邊走是繞了點路,但終究是會到的。」那漢子神態安詳,說話始終不疾不徐。
「我若堅持往右邊走呢?」殷無情試探地問。
那漢子搖了搖頭,「姑娘還是往左走好些。」
「我偏不信邪,就要往右走。」殷無情嬌笑著,挺起身,直闖右邊道路。就在她以為自己甩掉那漢子的同時,一道人影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
殷無情大駭,這人的輕功簡直已到出神人化的境界,她的輕功在武林中也算一絕,他竟然能夠後發先至,攔住她的去路
「姑娘請改道吧!」那低沉的聲音道。
「我偏要走這條路。」殷無情在空中旋了個身,順勢掠過那人右方,哪知那人如影隨形的跟了上來,再次擋住她。
「姑娘請改道。」
殷無情連續搶了三次路,始終無法甩開那名漢子,倒是被他一路逼迫,竟自動退到左邊的那條道路了。
她心中的驚駭自是不用說了,那人的武功分明就在她之上,若他有意傷害她,她可能應付不到百招,就會命喪敵手。不過,那漢子似乎無意傷她,只是把她逼到左方道路,便停住所有的動作。
「姑娘既已走到左邊來,這就走吧!」
「你是什麼人?干嘛攔住我的去路?」殷無情喝問。
那漢子仍是一臉平靜,「在下的賤名不足掛齒,姑娘要走,在下不敢阻攔。」
殷無情心知肚明,若她堅持往右邊的道路走,這名漢子仍是會繼續阻攔她。
前方必定有陷阱等著她,她很清楚這一點,可是她,也打不過那漢子,只有乖乖的往左邊走去。
行了三、四里,又到了一處三叉路口,一名瘦小的道士就在路口站著。
這回,殷無情認出了那人是誰,「武當掌門太清真人。」
那老道長嘻嘻一笑,「殷施主別來無恙?」
「您該不是也來告訴我,我該走哪條路吧?」
「貧道不敢。不過,殷施主還是往中間這條路走好些。」
殷無情眯起了眼楮,「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想見我嗎?為何擺出這麼大的陣仗來?」
「施主只要繼續走下去,自然就會明白,請恕貧道無法多說。」
殷無情又驚又疑,可是這番異常的舉動已經勾起了
她的好奇心,于是她不再爭執,主動取道往中間走了下去。一路上,只要有叉口,便會有一名武林人士在那兒候著,有些她認得,有些她不認得,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些人絕非泛泛之輩。
她滿月復疑問的來到一條江邊,只見一艘小舟緩緩駛向岸邊,停了下來,船夫朝她道︰「阿彌陀佛,女施主請上船。」對方竟是少林寺高僧。
連少林寺的高僧也出馬,更是讓殷無情大感驚異,她二話不說的上了船,任由船只載著她到江的另一頭。
「施主請下船吧!想見你的人,就在前方的破廟等著你。」那少林高僧道。
殷無情跳下船,回頭正想要問,那高僧已經撐起船,往回頭路而去。
殷無情也只好向前走,走沒幾步路,一間破廟就出現在她面前,此時,她心中的驚疑是有增無減,到底是誰為了見她一面,竟花費心思故布疑陣?能夠請得動這些武林高手的人,絕非普通之人,難道是她得罪了誰嗎?
心中雖然生疑,但她還是繼續走向破廟,還沒推開門,門就先「呀!」的一聲打開了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輕輕的道︰「無情,我終于等到你了。」
殷無情一怔,驚詫的喊道︰「是你。」
那人正是齊軒。
一別就是幾月,齊軒幾近貪婪的看著殷無情,梭巡著她的一切。
她看起來瘦了不少,臉色仍是有些蒼白,看來那次受的傷還沒完全痊愈,重傷過後,竟讓她更顯一種病態的柔美。
「你總是不懂得照顧自己,你的傷還沒好,不應該這樣勉強自己的。」齊軒心疼的道。
那樣溫柔而誠懇的聲音,令殷無情內心一軟,但她的神情仍是冷冷的,看不出什麼情緒。
「原來找我的人是你,還真是個大陣仗。」
齊軒臉一紅,有些尷尬,「我找了你一個月了,可是始終沒有你的下落,我知道你並不想見到我,以你的本事,若你不想見我,我根本拿你沒辦法,所以只好出此下策,請人逼你過來。無情,你听我說,我知道那日我傷透了你的心,你要打我罵我都沒關系,可是你一定要給我
機會解釋。「
「那天你已經把你要說的話都說的很清楚了。」
「不,不是那樣的,你听我說……」他急切的想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