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軒打開藥箱,取出需要的藥材,拿出銀針,動手為趙諒貞施針驅毒。
這時,他才明白那白衣女子離去之前所說的話,她要他「別忘了自己說過的話」,指的就是他曾說和趙諒貞的命比起來,他上不上趙家莊就顯得微不足道。就是因為自己說了這樣的話,所以她才故意向趙諒貞下毒,畢竟炙蠍粉雖不算劇毒,可是要完全解毒,也得花上好幾天的時間,此刻,他就是不想上趙家莊都不行了,也就是說,那女子是故意戲弄他來著。
齊軒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這樣刁鑽古怪的姑娘,他還是頭一次遇到,幸好他們的生活沒有交集,驚鴻一瞥後便各分東西,若是和她相識,可不知要因她的刁鑽而頭疼成什麼樣子呢!
搖了搖頭,不再多想,手中的銀針落下,專心為趙諒貞驅毒。
第二章
玉狐
身外閑愁空滿,眼中歡事常稀。
明年應賦送君試,細從今夜數,
想會幾多時?淺酒歇邀誰勸?
深情惟有君知,東溪春近好周歸。
柳垂江上影,梅謝雪中枝。
——晏幾道。臨江仙(一)
夕陽由窗枷間斜照進屋內,昏昏暗暗的色調將沉寂的屋子染得仿佛不帶一絲生氣,一個身影就站在窗前,單薄的身子搖搖欲墜,但仍固執的挺立著,殷殷切切的目光,像在等待著什麼。
門「呀!」的一聲打了開來,一男一女前後走了進來,在前面的是個妙齡少女,大約十六、七歲左右,一張臉蛋生得十分清艷,
明眸皓齒,猶如出水紅蓮般雍容華美,那一身的氣質也如紅蓮似的清冷,孤意在眉,寒意在睫,充滿距離感。
她一進門,便蹙起了眉頭,「娘?不是叫您歇著嗎?怎麼早起來了?」
站在窗邊的中年婦人專注的凝視著前方,幽茫的神情顯示她並沒有听見少女的聲音,而少女似乎也習慣了這樣的情形,一言不發的走向母親,道︰「娘,我扶您上床歇一歇吧!」
直到少女的手扶上她的肩頭,那中年婦人才身子一震,仿佛到了這一刻才發覺有人走進來。她緩緩的轉過頭去,「你說,他今天會不會來啊?」
她說得沒頭沒腦,那少女也不覺得困惑,回答︰「沒接到他的消息,我看是不會來了吧!娘,您就別等了,先歇會兒。」
中年婦人輕輕蹙起眉,搖了搖頭,眉宇間有著十五、六歲少女才有的天真,「不行啊!他叫我等他的,萬一他來了看不到我怎麼辦?他會擔心的。」
「天色都暗了,他今兒個是不可能到了,您就先歇著吧!您等了這麼久,難道不累嗎?」那少女一臉沉靜,臉上的神情是超乎一切的淡漠。
「是啊!」中年婦人輕輕嘆了口氣,「我是等得好累了,他怎麼一直不來呢?他跟我說好,要來接我的呀!」她的話聲低如輕喃,沒有阻止少女將她扶到床上。
少女輕輕觸了觸中年婦人的額,再次蹙起了眉,但口氣依然是清清淡淡的,「看您,又發熱了,就是這麼不會照顧自己,這怎麼成呢?還好我請了齊大夫過來—趟。」
中年婦人順著少女的視線看過去,猛地掙開少女的手,目光瞪著站在少女身後始終沒有出聲的齊軒,眼中亮出喜悅的光芒,「你來了,你終于來了,我等你等了好久。你來帶我走的是不是?」
齊軒怕她跌倒,只得忙扶住她的肩,有些尷尬的道︰「趙夫人,你認錯人了。」
趙夫人也在奔近時,才發覺了自己的錯誤,原本發亮的神情全都黯了下來,「你……你不是他。」
「是啊!我不是」齊軒扶著她回到床榻上,柔聲道「趙夫人,你受了風寒,就得多休息,否則要是累倒了,該怎麼等他呢?」
「可是……可是……他會不會把我給忘了呢?我等了他好久,他始終沒來。」趙夫人皺起眉,柔美的臉蛋充滿煩惱之色。
「他不會忘了你的,你還是多休息吧!你總不會希望他為你煩惱吧?」
「煩惱?不,不。」趙夫人急忙搖了搖頭,神態天真,「我不要他為我煩惱,他要忙的事那麼多,怎麼可以因為我而讓他煩惱呢!」
「所以羅!你就多休息吧!」齊軒輕柔的道。
「嗯!」趙夫人乖乖的點了點頭。「我不要他煩惱,我休息就是了。」她原就體弱多病,再加上這些天受了風寒,才合眼沒多久,便睡著了。
齊軒等到她熟睡,才抬起她的手,開始診脈。兩手皆診過脈後,他朝少女使了個眼色,兩個人並肩走到房外。
齊軒首先問︰「令堂發熱的情形有多久了?」
那少女,也就是趙家莊的大小姐趙雅道︰「好些日子了,自冬天過後,娘就斷斷續續的發著高燒,時好時壞,請大夫來電治不好,而且……」她咬了咬唇「娘這些天神智愈來愈不清楚了,她……甚至連我都認不出來……」
齊軒蹙了蹙眉,沒有說話。
趙雅多少由他的神情中看出了些什麼,她習慣性的咬了咬唇,道︰「我娘身子如何,你就直說無妨。」
「這……」齊軒遲疑丁一下,才道︰「趙夫人的身子骨一向就弱,這一點你也是知道的,這些天她又受了風寒。身子更差,不過,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因素,最重要的還是她的心病。」
趙雅又咬了咬唇,沒有說話。
「你也知道,她一直在等令尊回來,只是等了這麼多年,依然等不到。她之所以能夠撐這麼久,最主要就是因為她相信令尊回來找她,而現在信心已漸失,也就……」
他沒有說完,不過,已足夠趙雅了解他的意思了
「我娘還有多少時日?齊大哥你就直說吧!」
齊軒抿了抿唇,才道︰「除非令尊能夠出現在她面前,否則,可能熬不過……一年。」
趙雅依然面無表情,但身子的震動卻泄漏了她的情感,「我們都知道,我爹是不可能再出現,這麼說……我娘是撐不過一年了。」她的父親早死了,又如何能夠出現在她母親面前呢。
她輕扯了一下唇角,彎出嘲諷的弧線,「如果真的有死者居住的豐都,或許這樣的結局對娘而言反而是好的吧!至少她就可以和爹在一起了。」
「雅妹……」齊軒望著她,欲言又止
趙雅倒是笑了,清冷的猶如出水芙蓉,「人總是要死的,不是嗎?只是早晚而已,其實,娘現在這個樣子,和死又有什麼差別?」
她這話要是入人衛道人土耳中,恐怕非得被扣個「離經叛道」的大帽子不可,不過,听在齊軒耳里,卻察覺了她層層壓抑下的酸楚。
眾所皆知,洛陽第一才女趙雅其實是趙家莊收養的女兒,她的父親在世時也曾是武林中著名的俠客,仗劍快意江湖的結局,便是死在某次仇家的尋隙中。
當年趙父早就知道仇家會找上門來,于是送走了懷孕中的妻子,只說等事情解決了,就會來找她,卻沒想到這一別,就是天人永隔,只剩一具冰冷的身子等待著趙夫人;趙夫人在受不了打擊之下,完全躲進自己的世界,說服自己的丈夫仍然沒死,總有一天會來接她。而後,身為遠親的趙家莊大莊主出面收留了趙雅母女,讓她們有個容身之處。
趙雅甫出世,面對的便是父喪母瘋;被人收養又豈是—件輕松的事?尤其是聲望頗隆的趙家莊,舉止行為皆不可有所逾越,否則便會落人「不知好歹」的口實。
趙雅在這樣的環境下,能夠贏來洛陽第一才女的美稱,誠屬不易,因此,她的冷漠、她的孤傲,皆是其來有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