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可惡透頂的女人,誰希罕她的忠誠來著?那種陰陽怪氣的脾氣,不知好歹的個性,也只有韓淵那種人才忍耐得了,不管是粗魯不文的石敢當,還是投錯胎,該當女人的胡一方,都比她強多了。
「好啦好啦!」石敢當識相的妥協,嘴里仍咕噥著︰「不說就不說,反正凌姑娘也不是咱們的人,她就算吐血到死,也不關咱們的事。」
吐血到死?
雲奇一驚,馬上忘了自己剛剛說的話,抬眼望去,在街道的轉角看見凌寒月正扶著牆踽踽獨行,臉色蒼白若紙,一口鮮血從她喉中涌了出來,染上她早已血跡斑斑的衣襟,顯然是受了重傷。
雲奇氣急敗壞的回過頭去,罵道︰「凌姑娘受了重傷的事,你怎麼不早點說?」
挨罵的石敢當一臉無辜,外加莫名其妙。「是你自己說凌姑娘的事和我們無關的。」
申訴的話還沒說完,「青天大老爺」老早奔到凌寒月身邊,及時扶住她軟倒的身子,急切的道︰「你怎麼了?是誰傷了你?」
凌寒月慘白著臉,推開他的手,悶不吭聲,繼續往前走,虛軟的腳支撐不住全身的重量,再次癱倒了下去。
雲奇再度扶起她,情急生怒,罵道︰「我又不是毒蛇猛獸,你不用這樣避著我,在這大街上,我能對你做些什麼?」
凌寒月閉上雙眼,不住的喘著氣,仍是沒有說話,卻不再揮開雲奇的手。
「哎呀!凌姑娘傷得好重呢!」胡一方尖細的聲音在他們背後響了起來。
苞著是石敢當的大嗓門,「她吐了那麼多血,會不會把體內的血全都吐光了?」
雲奇怒瞪了他們一眼,當機立斷地道︰「我馬上送你回綠柳山莊療傷。」
他伸手想抱起她,她卻陡地睜開了眼,推開他的手,從,喉間吐出了個字︰「不。」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是不願我踫你?」雲奇又氣又急,怒氣道︰「你不要也由不得你。」
他不理會她的抗拒,彎腰一把抱起她。
一口鮮血又從寒月的口中-涌了出來,她緊緊抓住雲奇的衣袖,眼神充滿堅持。
「我不能回綠柳山莊。」
雲奇一怔,「為什麼?」原來她說的「不」是不能回綠柳山莊,而不是不願他踫她。
「爺……爺把我……逐出山莊了。」她強抑著喉門不斷上涌的鮮血,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
雲奇大驚,「韓淵把你逐出山莊?為什麼?」
「韓淵怎麼可能把你趕出綠柳山莊?你不是他的得力助手嗎?」
石敢當張大了嘴巴,也是一臉驚訝。
胡一方也瞪大了那雙細長的鳳眼,等著听她的回答。
凌寒月沒有理會那三張震驚的臉龐,只是堅持的看著雲奇,氣若游絲的道︰
「我不能回綠柳山莊。」
包多的鮮血不斷的從她唇角流了出來,看得雲奇大為心驚,再也顧不得多問,連忙妥協的道︰「好,不回綠柳山莊就不回綠柳山莊,我帶你到客棧安頓,這總可以了吧!」
凌寒月松開緊抓住他衣袖的手,顯然是松了一口氣,可人一松懈下來,下一瞬間,她便在雲奇的懷中昏死了過去。
客棧走廊上,胡一方行色匆匆的邁步疾行,轉進西側廂房,推門而人,對坐在桌邊的雲奇道︰「頭子,我回來了!」
「坐。」雲奇揮了一下手,問︰「我要你打听的消息,結果如何?」
胡一方掏出手帕,習慣性的拭干淨椅子,這才坐了下來,那張比女人還秀氣的臉龐懊惱的皺著,嗲聲道︰「一點消息也探不到,韓淵不知為何,從那日起就消失了,連交代一聲也沒有,綠柳山莊上下的人全都不知道他上哪兒去了,而且整個綠柳山莊也不知道凌姑娘被韓淵逐出山莊的事情。因為莊子里兩個重要人物失蹤,群龍無首,正亂成一團呢!」
雲奇沉吟著,沒有說話,倒是站在他身邊的石敢當沉不住氣,「我真想不透,為什麼韓淵會把凌姑娘逐出綠柳山莊?這凌姑娘雖然老是冷冰冰的,但她對韓淵的忠心可是沒話說,像她這種肯為他賣命犧牲的下屬,就是打燈籠也找不到,韓淵是中了什麼邪,居然把他給趕了出來。」
「就是說嘛!跋人也算了,還打了她一記鐵掌,也不想想他的功力練到這樣的境界,就算中了毒,七折八扣下來還是厲害得緊,凌姑娘根本就擋不了,這不是存心要她的命嗎?」
「也不知道凌姑娘做錯了什麼事,竟惹得他下殺手。」石敢當也附和著。
「這韓淵也真夠狠了,什麼恩情都不念,難怪江湖人說他行事狠辣,六親不認,下手毫不留情。」
雲騰雙翼一搭一唱的感嘆著,雲奇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想著凌寒月。
也幸好韓淵中了毒,功力無法使足,所以才讓凌寒月在鬼門關前撿回了一條命。
凌寒月足足昏迷了近十天,這才醒了過來,醒來後,她就像個木頭女圭女圭般,只是呆呆的發著怔,一句話都不說,要她吃,她就吃,要她睡,她就睡,像失去靈魂的軀體任人擺布,毫不反抗。
雲奇看在眼里,著實擔心,偏偏論他怎麼逗她,怎麼引她說話,都得不到她半點的反應。
韓淵那記鐵掌怕是打碎了她的心,讓她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力。
看著她為韓淵失神,看著她為韓淵放棄自己,雲奇又妒又惱,百般滋味全涌上了心頭。
他敢打包票,當日她說不能回綠柳山莊,是因為韓淵命她不準回去,她對韓淵的命令奉若聖旨慣了,不敢有所違逆,所以,他命她不準回綠柳山莊,她也就乖乖的不敢回去。
那種無情無義的男人倒底有什麼好的,值得她這般為他付出?
旁邊兩個下屬還在你一言,我一語的交換著對凌寒月被逐出綠柳山莊的感想,雲奇愈听愈不耐煩,猛地站了起來。
石敢當與胡一方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愕然道︰「頭子,你怎麼了?」
雲奇送了他們一記白眼,沒好氣的道︰「沒什麼!我去隔壁看看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
凌寒月慢慢的支起身,下了床,緩步走到窗口。
外面的天空好藍,萬里無雲,陽光普照,是南方最典型的夏日天氣。
金色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臉上,更襯得她的臉蛋蒼白慘淡。
她怔怔的看著外頭晴朗的陽光,只覺得心里頭空空蕩蕩的,一顆心不知掉到哪兒去,什麼也不能做,不能想。若能永遠這樣不思不想,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吧!不思不想,就不會觸動傷口,也不會掀破結痂的地方,再一次嘗到椎心之痛。
重傷初愈,體力有些不支,她在窗口的鏡台前緩緩坐了下來,臉不經意的一側,卻從模糊的銅鏡中看到一張失去血色的容顏。
他伸出手,輕觸著鏡上的五官。
就是這張,就是這對眼楮,這個鼻子、嘴唇,所以,她在六年前才僥幸活了下來,如果她沒有這樣的一張臉,早在六年前,她就陪著爹爹、媽媽、哥哥、姊姊們一道到黃泉地府去作伴了。
也因為這張臉,她才有幸受到韓淵的青睞,讓她在滅門血案中活了下來,因為這張臉,她才能夠待在韓淵的身邊。
這六年來,當韓淵支著她的下巴出神時,他看的不是她,而是透過她在尋找柳無言的形影。
她怔怔的出著神,看著銅鏡里的人勾起了唇角,微揚的弧度像是在譏嘲著自己;凌寒月啊凌寒月,爺從來就沒把你放在心上過,他要的始終是一個柳無言啊!
她根本不想要這張臉呀!她寧可當年死了,一了百了,也不用嘗到今日這般椎心刺骨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