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槿被電話吵醒,神志卻不十分清醒,模索著開了燈,發現任天翔竟然站在她的床前,雙手環胸,含笑看著她。楚槿雖然有些奇怪,卻也顧不得去想事情的前因後果,伸手去接電話。
她只「喂」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任天翔看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痛苦,沒拿電話的那只手無意識地撕扯著胸口,仿佛要把胸膛抓開才好受一些。
足足過了兩分鐘,她才用與平常一樣安定的聲音說︰「你不要再生氣了,她是愛你才會這麼說,只要你以後不要在她面前經常提到我就沒事了……不行,你知道我從來不善于處理這些事……如果你有時間,就帶她到你們當初度蜜月的地方舊地重游,最好不要帶孩子……那里有你們很多共同的美好回憶,她的情緒可能會緩和一些,你說什麼話她一定能听進去。記得一定要把事情解釋清楚。還有,不要忘了送她一些小禮物,一定要是她喜歡的東西。女人一般都很喜歡這樣的驚喜的……我?」她淒楚地笑了,對方看不見,只能听到她平靜如常的聲音,「我與她們一樣了,我就不是我了。好了,沒什麼事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免得她懷疑……你知道我一向喜歡這種沒有責任沒有拘束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不想再去愛誰了……萍對你那麼好,又很愛你,你怎麼還不滿足呢?我們只是朋友……不不,即使沒有她的存在也是一樣,你還不知道我的為人嗎?好了,我明天還要上班,就不與你多說了,再見。」
楚槿掛斷電話,雙眼迷蒙地出了一會神,忽然對在床邊坐下的任天翔說︰「你來干什麼?」
任天翔捂住她的眼楮道︰「想哭就哭吧,我會裝作沒看見。」
溫熱的液體落到他手上,他嘆口氣,把她攬到胸前,她沒有推拒,抓住他的衣服,卻是越哭越凶,剛開始是無聲的嗚咽,後來是低聲的啜泣,終至放聲大哭。
約莫過了二十多分鐘,楚槿才平靜下來,只是間或抽噎一下,頭仍然埋在他胸前。
「是他嗎?」任天翔問。
「是。」她的回答里帶著濃濃的鼻音。
「你忘不了他,他也忘不了你,你何苦這樣委屈自己?依你的能力,這樣的男人簡直就是手到擒來。」
「他又不是我要獵捕的動物,你怎麼能這麼說話?」
「你倒是很維護他。可是你也不想一想,你不主動去爭取,你怎麼能得到幸福呢?例如我現在,」任天翔抬起她淚痕模糊的臉,「就是在爭取自己的幸福。」
他俯下臉吻她。猶豫一下,她沒有推開他。
當他把她壓在身下的時候,黝黑而涌動的眼神落到她臉上,「如果你現在喊停,我還可以做到。」
楚槿沒有說話,只是拉下他的頭,吻住他的唇。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想你明白。」楚槿背對著他,想避開這曖昧眼神交接的尷尬時刻。而任天翔卻不肯放手,猶自緊緊抱著她,吻她敏感的頸項。
「我只是想讓你說出來而已。槿,你把什麼不如意都悶在心里,這樣下去會出問題的。」
「你憑什麼管我的事?就因為我們上了床?任天翔,你別傻了,這並不代表什麼。我需要做一件事來逃避現實,你或許需要發泄,我們只是湊巧踫在一起的世俗男女而已。」
任天翔听她這樣說十分難受,「不要這樣貶低自己。好吧好吧,我知道自己不該問。可是你真的不願意有人分擔你的痛苦嗎?」
「你可曾對別人說過你心里最陰暗的部分?」
「我不說,但是我可以發泄。槿,不要忘了我的身份。那種最殘暴的生活有時可以緩解我心里的戾氣,可是你不能。」
「我即使要說,又為什麼一定對你說?」
「因為,我要成為你的男人。」
她冷哼一聲,不說話。
任天翔撫模著她肩頭的傷疤問︰「現在還會疼嗎?」
「你又不是沒有受過傷,你自己不知道呀?」早在給他治傷的時候就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雖然不是很多,可看起來也夠嚇人的。
「那不一樣。」他不以為然地說,「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我們的身體狀況先天就不一樣。我的傷倒不會疼,只是陰雨天有點麻癢。」
「我沒什麼感覺。」
任天翔扳她的身體,繞著她的傷疤輕吻。然後,他又吻她的長發,低語︰「秀發。」
楚槿不說話,看他準備做什麼。
他吻她的眉,還是低語︰「柳眉。」
然後是眼楮,「秋波。」
然後是鼻頭,「瓊鼻。」
然後是臉頰,「粉頰。」
然後是嘴唇,「櫻桃小素口。」
楚槿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你不要這麼惡心好不好?」
任天翔無辜地說︰「書上不是都用這種語句來形容女人的美麗嗎?」
「現實生活中有幾個人能符合這樣的要求?如果真有這樣的美女,我情願變成同性戀。」
任天翔故意可憐巴巴地說︰「你要是同性戀,我怎麼辦?」
楚槿斂起笑容,「不要胡說了。」
任天翔也收起嬉笑的表情,嚴肅地說︰「槿,我不是與你開玩笑。我們是同一種人,可是你的這種本質也許只有我知道。把你交給我,並不會影響你什麼。我不會阻礙你的自由,不會反感你的冷漠,不會制止你的殘忍。相反,你可以在我面前表現最真實的自我,拋開世俗道德給你的壓力。」
「我不愛你。」
「愛情不是成就婚姻的必要條件。」他慢吞吞地說,「我想你應該比一般人更了解這個道理,不然你現在就不會跟我在一起了。」
楚槿問︰「為什麼選中我?」
「你是個聰明人。我們生活在一起,你不會過多干涉我的生活。同樣,我也給你你所要的自由。這不是一個很劃算的交易嗎?」
楚槿心頭一滯。交易!何時婚姻對于她竟成了一種交易!是的,她承認,她會從任天翔那里得到許多她想要的東西︰尊重,金錢,權勢,依靠,還有自由。但是,他又能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呢?依他的本性,絕不會做虧本生意。難道只是要她變相地成為他的謀士嗎?兩個人締結婚姻以後,她就不得不為她從他身上得到的東西考慮從而去為他考慮。
「我不想與你進行交易。」楚槿拒絕。
「為什麼?」
「你是個危險的交易對象,你知道,小榆是我的希望,我不想為了自己的私欲而毀了他的前途。」她的理由應該很充分了吧?
「我會保證他有一個更好的受教育的環境,而且不受我的影響。」
「我憑什麼相信你?」她推開他,起身下床,背對他穿上衣服,「對不起,我知道今晚我的舉動可能會引起你的誤會。你說過,我是個殘忍而脆弱的人。有時候我不得不用別人的行為來掩飾自己的錯誤。你好好休息吧。希望明天你的人能把你帶走。」
她在黑暗中走出去。因為黑暗,他看不清她的表情。難道她真的只是用的歡愉來抵御心靈的痛苦?任天翔恨恨地捶床,無力地倒下去。
次日,楚槿很早就去上班了。她回臥室取衣服的時候,任天翔躺在床上。她也知道他沒有睡著,不過這樣卻免去了雙方的尷尬。
她,感激他的聰敏世故。
等到她晚上下班回到家,發現家里已經沒人了。任天翔在她臥室的門上貼了張簡單的紙條,告訴她他走了。
她推開臥室的門,發現被子折疊得整整齊齊,衣物收拾得也很利落。但是床上多了只巨型的布偶,想必是任天翔送給她的。茫然地笑笑,她感到滿室的悵然和心酸,不由順著門軟軟滑下去,淚水無聲而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