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早咧。」羅彥存眼底閃著昏醉的笑意,瞅著他們說︰「倒是你們準備什麼時候結婚?」
閻日強嘿嘿地笑了,瞅了莫子文一眼。「要看她答不答應嘍。」
羅彥存瞅著她沉默不語的表情。「向她求婚吧,我覺得她會答應你的。」
她不想再听下去,她已經夠煩了,今天她沒有心情听他們男人胡言亂語,莫子文正要不耐地站起身,突然閻日強勾著羅彥存的肩走到酒吧的角落。
「你們要去哪里?」
「這是男人之間的秘密。」閻日強神秘兮兮地回頭說。然後低聲對羅彥存說︰「我有一樣東西要給你瞧瞧,這里太暗太吵,你跟我來。」
他們進到酒吧的男廁,在洗手台的鏡子前,閻日強從西裝口袋里拿出一個紅色方型錦盒。「是一顆軍鑽,很漂亮吧?我打算在子文生日時對她求婚,你覺得她會喜歡嗎?」他一臉興奮地打開那只錦盒。
「不用說--」羅彥存皺著濃眉,低頭瞪著那顆鑽石,然後抬起頭淡淡地說︰「她一定會喜歡的。」
「我也是這麼想。」閻日強嘿嘿得意笑道。然後,他把錦盒放回口袋,對著鏡前一臉落寞的羅彥存說︰「你也快加把勁吧。」然後,順便上起廁所。
羅彥存則回到自己的座位,不發一語地凝視著她。
莫子文微傾頭瞅他。「閻日強呢?你們剛才怎麼突然不見了?」
他笑了笑,審視著莫子文美麗的五官,他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這麼仔細地凝視著她。
望著他的眼神,莫子文不安地垂下睫毛。
「你不用擔心,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我絕對不會告訴他的。」他說,然後離開酒吧。
走在夏日悶熱的街道上,羅彥存突然想起高中畢業的那一年,父親發現自己罹患肝癌;那年的夏天,羅彥存是在白色的醫院里度過的。短短的夏天結束以後,秋天來臨,父親就病逝了。
也許在更早以前,他這麼想,他就已經忘了快樂是什麼樣子。父母離婚的那一年,他收到第一個潛水用具的生日禮物,好像是十二歲,他沒有笑,因為他潛進海里,所以他也哭不出來。
陽光消失的那年夏天,他和哥哥從父親的孩子變成母親的孩子;大學畢業的那一年,哥哥、母親和繼父、兩個他們的小孩移民到美國,他選擇獨自留在台灣,因為他沒有辦法像哥哥一樣假裝在那個家里很快樂。
也許在更早以前,他就已經失去給人幸福的能力,他一直沒有發現,直到範耘伶墮胎離開他以後。莫子文說對了,他的確不懂愛是什麼。
莫子文的選擇是正確的。這些年的生活,他習慣孤獨以後,寂寞有時候很令人難受,但還不至于讓他感覺到害怕。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他總是懷疑她會像其他人一樣,他害怕自己會失去她。
現在他是徹底失去她了。沒有人可以永遠留你身邊,你常常在听他們說愛你的不久,就突然失去他們。
羅彥存決定停止今晚的悲傷很。這樣自憐下去,其實是很可笑的。回憶太多,最好的辦法是忘記,如果忘不掉,洗完澡就去睡覺吧,明天早上起來,生活還是和往常一樣過下去。
「SUNSET,SUNRISE。」不是有人這麼說?一切習慣就好。
羅彥存留下那句話走掉,莫子文突然有股想追出去的沖動。跑到一半,她驟然補閻日強攔住。
「你要去哪里?」
莫子文焦急地望著羅彥存走出酒吧的背影,門驀地在他身後合上,她眼底有著絕望的神色。算了,就算追上又能怎樣?
「羅彥存怎麼走掉了?」閻日強疑惑地問。
「我不知道。」她瞅著他說︰「我也想走了。」
「好吧。」他跟她走出酒吧。
「我想自己回去,你不用送我了。」莫子文一臉嚴肅地對他說。
「你怎麼了?」閻日強瞅著她不解地問。
她低下頭,望著黑色的柏油路,她沒有辦法再偽裝下去,她抬起頭直視他說︰「我很抱歉。」
閻日強突然露出手足無措的樣子。「你太累了……你回去好好休息吧,什麼都別說……」
「雖然你一直對我很好,可是我沒有辦法愛上你。」莫子文抽開他一直緊握的手。
「既然你知道我對你好,你為什麼……」他無法置信地盯著她。「我追你這麼久了,難道你不願再試試看嗎?」
「我沒有辦法。」莫子文搖頭。
「你根本在耍我!」他突然暴怒地罵道。
「我希望你能理智一點。」莫子文不禁嚇得退後一步。
閻日強沖上前,猛然拉住她。「不可能!我鑽戒都買了,你沒有理由拒絕我,你該不會只是和我一時鬧別扭吧?」
莫子文害怕地瞪著他,用力想推開他,他卻抓得更緊。
「你一定得嫁給我!」
「你瘋了!」莫子文用皮包打他。「你放開我!」
「賤貨!」我牙切齒地罵她,然後猛地放開她,她不禁踉蹌退步,他居然忿怒地沖上前,抬起手來狠狠地要甩她一巴掌--
「你太沒風度了吧?小姐已經拒絕你了,你真的想動粗?」
閻日強不禁放下手,回頭瞥著那人。「干你什麼事?」
「在古代叫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現代的說法就叫除暴安良。」他笑了笑,「她不嫁給你,你就想打她,你看起來條件還不差,不必用逼婚的手段,也娶得到老婆吧?」
閻日強自尊心受損,一時控制不了怒氣,突然有人出面制止,他不禁恢復理智,冷哼一聲說︰「我才沒有打算娶她。」然後,看也不看莫子文,掉頭離去。
莫子文驚魂未定的望著閻日強的背影,然後對那個突然出現的人說︰「謝謝你。」
「你忘了我?」他笑著瞅她。
「小狄?」莫子文審視著眼前蓄著短發的男子。「真的是你!你怎麼把頭發剪了,差點認不出來!」她興奮地叫道。
「天氣熱就剪了,你什麼時候從日本回來的?」他手插進褲子口袋說。
「今年春天就回來了。」莫子文睨著他。「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
「還多虧有我咧,我剛要進去酒吧喝一杯,就听到你們吵吵鬧鬧的,本來不想理會的,不過,你們的對話太精彩,忍不住就站在你們背後听了。」小狄搔搔頭說。
「幸好你制止,要不然他還真的會打我。」莫子文驀地頹喪地嘆氣。「我真是越活越差勁了,居然還曾經考慮要嫁給這種人。」
小狄笑著覷她。「他一看就知道是愛面子的人,你要拒絕他,不能說你很抱歉、沒辦法愛上他,他面子上怎麼掛得住?你應該編一個嚇人的故事,把自己說得很爛或是很慘,讓他根本不敢娶你。例如,自己有不治之癥啦這類的。」
「你說得好像真有點道理,不過,我沒想到那麼多。」
「沒關系,這樣表示你還一直保持一顆誠實的心。」
莫子文斜睨著他,無精打采地說︰「你別取笑我了。」
「怎麼樣?要不要進去喝一杯?」小狄問她。
她搖頭。「我才剛從里面出來,不想再進去。」
「我約了人,是編輯。」他和她揮手道再見。
「編輯?」莫子文疑惑地望著他。
「對呀,我現在在寫小說,賺了一點錢,女朋友也很順利重回我身邊。」
「範耘伶?」莫子文瞅著他問。
「對呀,不過,最近我又覺得寫小說有點無聊。不好意思,寫出來的東西還挺受讀者歡迎的,編輯一直勸我繼續寫,也許我會改寫小說吧。」他一只手抵著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