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不能對小安和其他好朋友說是我不要孩子,因為我愛上別人了吧?」範耘伶瞅著莫子文。「我負擔不起這樣的罪過。」
「難道他就負擔得起嗎?」莫子文微怒地反問。
她聳聳肩。「我那時候顧不了他。」
「那時候,他知道你愛上別人了嗎?」莫子文盯著眼前的這個女人,她平靜的表情沒有泄露任何情緒。
「他問我為什麼拿掉孩子時,我就告訴他了。」她瞟一眼莫子文,眼神凝向遠方,這時雨絲開始飄落下來。「現在,你已經知道答案,這對你有任何幫助嗎?」
莫子文沒有回答她,只是突然覺得有點冷,也許是因為雨又開始下的緣故吧。
黃昏的陽光一點一點的消失,莫子文和範耘伶道了再見。離開醫院坐上公車時,雨下得更大了;她突然想起,不知道誰曾經說過的︰千萬不要對情人的往事太好奇。
莫子文回到家里,月兌掉鞋子,發現羅彥存假日常穿的那雙布鞋整齊地放在鞋櫃里。
屋子里雖靜悄悄的,莫子文知道他也回來了。她月兌掉微濕的綠色短風衣,發現臥房里的燈亮著,她有些高興地微笑,她想要對他說句對不起,然後與他重修舊好。
莫子文拉開臥室的門,看到他正在收拾行李。
莫子文瞅著他,開玩笑問︰「你要離家出走?」
他抬起頭,瞥她一眼,沒說話,繼續把衣服放進旅行袋里。
「你還不願跟我說話嗎?你想冷戰到什麼時候?我知道我這樣說你很不應該,可是你為什麼不把事實告訴我?」莫子文眼底有著哀傷的神色。「你明明知道我錯怪你,為什麼不肯辯解?」
他原本想把襯衫放進袋子里,听到她說的話,不禁停下動作,但他始終沒有抬頭,也沒說話。
然後,他拉開一格一格衣服的櫥櫃,翻找他要的東西。
莫子文的眼淚突然流了下來,她跌坐在床上,背對著他說︰「你不愛我,對不對?你告訴我實話……」她不禁掩著臉哭了起來。
他轉過身看著她。「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說。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莫子文抬起盈然的眼眸瞅著他。
「你明白我有很多地方不適合你。」他輕聲、不帶柔情的說。
她悲淒地笑了。「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
「我要到美國兩個禮拜。」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繼續收拾行李。
他時常表現出一個人也不錯的樣子,就像現在一樣。這時候莫子文就想︰他是不是真的一個人會過得更好?
每次一這麼想,她總有強烈被他傷害的感覺。
「我會在這兩個禮拜內,抽空搬出去。」最後她說。
他突然停下動作,望著一櫃子的襯衫不發一語。莫子文瞅著他的背影,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他有沒有一點難過或挽留?
她不禁為他的沉默感到更加心痛。她只是想得到一點證明--一句話或是一個眼神,證明他還有點在乎她,可是他連這麼一點點也吝于給她。
莫子文不知道他們到底哪里出錯了,走到現在,他們的感情就好像兩個住的齒輪,再也轉動不了。
莫子文沒有再看他一眼,她輕輕開了門,走了出去。
羅彥存一直等她離開以後,才回頭,望著空氣中無形的她的影子。然後,他把頭埋進雙膝之間,強忍壓抑許久的悲傷,一點一點地泛濫開來。
餅了一段時間,莫子文回想當時的情景,她只是想為什麼要選在季節最美麗的春天分手。
陽光很溫暖,雨也很詩意,世界是那麼美好,屬于莫子文二十六歲的戀情,就這樣流轉結束。
莫子文以為再看到羅彥存會是很久很久以後,久得她已經忘了失戀的傷痛,久到她記不起來當時分的理由。
不過,也許是因為這個城市太小了。夏天未來臨時的一個午後,她與小狄從咖啡店走出來,在街上漫步時遇見羅彥存;她與羅彥存在人群里擦肩而過,兩個人的眼神相觸只有那麼一秒,走完那條街之前,莫子文克制著要自己不要回頭。
她仿佛費盡所有的力氣才走完那條不到五十公尺的街道。
然後,她站在轉角的電線桿前哭了起來。她很感謝小狄只是靜靜站在她旁邊,一句無用的安慰也沒說。
莫子文哭完以後,發誓這是她最後一次為羅彥存哭泣,然後她擦干臉上的淚,繼續走上另一條街。
莫子文相信,至此以後,羅彥存與她的生活將完全無關,就好像兩條沒相交的街一般,他們的生命不會再重疊。
然後,夏天來臨了,莫子文得到一個離開台灣的機會--她去東京研修兩年,在四季分明的異國度過她二十七歲和二十八歲的生日。
再回到台灣,已經是春天經地義的尾端。雖然又是春天,可是一切都不再相同。
二十八歲的莫子文開始覺得自己的生命逐漸朝向蒼老的步調前進。
她回到台灣的公司,從辦公室的落地窗向下望,發現台灣的街道依舊如兩年前一般擁擠,春天的城市還是習慣下起細雨。
一切是這樣的熟悉又陌生,也許什麼都沒有改變。
不過,莫子文是變了。
不僅變了,而且還覺得自己有點老。莫子文不禁微笑。
上個禮拜第一天走進公司大樓,搭電梯遇到一個陌生男子,他肆無忌憚地盯著莫子文,眼里有著好奇。
莫子文沒有理他的意思,他掏出名片遞給她,然後大方地自我介紹起來。
他叫閻日強,是研發部門的電機工程師,他說︰「我知道你原來是秘書處的。去日本研修兩年,現在是商品行銷的主任。」
莫子文露出警戒的眼神瞅他。
他微微一笑。「因為你的頂頭上司是我的表叔,我昨天到辦公室找他的時候,他談起你。」
「原來如此。」莫子文對他點頭微笑。
莫子文以為這只是禮貌性的初次招呼,沒想到,當天莫子文的頂頭上司以公事為由邀她吃飯,她又「巧遇」閻日強。
棒天,莫子文一早到公司,她的部屬與同事都在談論有關她的事,她在茶水間的化妝室听到--
閻日強警告公司未婚男子,他已經把莫子文當作未來的結婚對象,而昨天就是他們首次的約會。
對此,莫子文簡直感到啼笑皆非。還有更好笑的,大家甚至還覺得她和閻日強十分相配。
她的頂頭上司在言談中暗示她不要為此生氣或不好意思,他了解她的生活圈子較狹小,不太容易遇到合適的對象,他希望莫子文能好好把握這次機會,他希望她與閻日強多認識彼此。
「結婚也不是沒有可能的。」莫子文的上司最後笑笑對她說。
莫子文回想起那時的情景,不禁無奈地笑了笑。
情景荒謬,不過也不是沒有好處。她並不討厭有閻日強相伴,他說話雖然有點直接,不過也還算風趣,至少他懂得如何討好女人。
「莫主任,下班了,你還不走嗎?」突然有人打斷莫子文的沉思。
莫子文回頭望著玉梅,她是莫子文的助理秘書;她精力充沛的模樣,和臉上燦爛的微笑,讓莫子文不禁回想起自己專科剛畢業的樣子。
「我正要離開,你呢,你怎麼也還在?」
「我忘了拿鑰匙,要不要一起去吃飯?」玉梅微笑地說。她剛畢業,加上莫子文又是個不擺架子的上司,她才會完全沒有顧慮到上司與下屬之間的分界。
「我和人有約了,改天吧。」
「說的也是,閻日--」
「不是他。」莫子文截斷她的話。「是老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