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本來就是?什麼什麼叫激動?本公子有什麼激動的啊?」明黃少年的臉幾乎撞上藏春的,一臉的驚一臉的急,「你說你說,這里有什麼東西值得本公子激動?是這烏漆漆的地方嗎?」
「你是在激動呀!」彎著的眉眼越發彎了,半月的芽暈開著溫暖的光芒,嘴,也抿出淺淺的彎度。
「你這個下等人居然敢笑話我不是?我才不會為了你這樣的下等人激動呢,」什麼嘛,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家伙居然敢戲弄他這個堂堂皇家的人,還一而再,再而三地嘲笑著他。伸手一把抓住藏春的肩頭往後一推,「你不要離我這麼近啦。」這一推,兩個都沒支點,都各自退了幾步。
「在下不敢。」看到他如此氣惱,藏春微微收起笑,這一推對他倒沒什麼。
「哼,諒你也不敢。」少年人一揮袖,轉身出門,哼,這種地方多待一秒也會辱沒了他。
「趙公子——」平穩而隱含淺藏笑意的聲音響起。
「干嗎。」真?嗦,趙決本欲發火的心告訴自己要忍住,不能和這樣的下等人一般見識。
藏春差點又要笑,就怕笑出聲再度刺激這位孩子氣十足的大少爺,只得輕咳一下調整一下聲音才道︰「趙公子,我不過想知道你等了兩個時辰所謂何事?」
這個人實在是可惡極了,明黃少年人臉色乍紅乍白地來回交錯著,用力深吐氣,「下個月二十是成王府成王爺我爹的壽辰,看在你曾救過爹的分上,爹讓我送請函來,哼,居然還吩咐我親自送來。」最後一句話是他小小聲的不滿。「成王爺壽辰請我?」藏春始料不及。
哼哼,受寵若驚了吧?感激涕零了吧?
「看你這鋪子就知道你這種人窮得厲害,定是送不起什麼禮物的。爹說了你人來就好,說還要多謝你的救命之情。」
「可是我——」
「怎麼那麼多問題,到時你按時來就可以了,莫不要讓爹爹以為我沒把柬子送好。」
「但——」
還沒等他說完,一個黃色影子已沖了過來,熱氣噴到藏春的臉上,惡聲惡氣地道︰「你不來二十一那天就讓人替你收尸吧。哼!」洶洶地走了兩步,又扭頭扔下句話,「不準說什麼但可是,不準不來。哼。」
待到那明黃身影變成一個黑點,藏春才挪著步子拾過請柬看了又看,再三確認後告訴自己確有此事。
不過,這一切都來得莫名,他不過隨手救治了一個人而已,也許……他思及什麼淡淡地笑笑,搖了搖頭,再看向少年消失的地方,嗯,真是個孩子呢!
「陳大夫?你居然不怕那個惡少爺呀?」藥房先生微顯吃驚地看著藏春,居然敢這麼和剛才那位大少爺說話呢。剛才那位大少爺,他光是想起就覺得害怕和——厭惡,這樣的少年,不是他這樣的人惹得起的。
「唔?」藏春應得含糊,走到藥台里,隨手打開一個藥櫃,拾起一塊田七在櫃台而上打著旋。
「陳大夫,想不到你還這麼厲害呀。」藥房先生道。
是嗎?藏春只是轉著手里的田七,這四十頭的田七個子怎麼這麼小呀,不會是布施藥行拿六十頭的來充數吧?還說是廣三七呢?
第2章(2)
正胡亂猜想的當際,門外人影一閃,碧水色澤,輕絹裙擺款款而動,粉香撲面而來——
「藏春大夫——」聲音柔膩婉約,能這麼叫他不是陳大夫而叫藏春大夫的也只有——
「水胭姑娘,有禮。」藏春拍拍衫子迎向水胭,再走到案前,示意水胭坐下,自己才坐回位置去。
「藏春大夫,最近,人家我……」聲音微微壓低了些,「那里有些不舒服。」
「是嗎?」藏春翻出醫案本子,取筆沾墨,記錄,對于水胭的話他並沒有什麼特別吃驚或是不懂的地方,「幾時開始的。」
「三天了,又熱又癢的,真是,哎,媽媽她又,哎,你知道的嘛——」聲音似嬌似嗲的,若是在別處听著自然是讓人心癢難耐,不過在藥堂里,這話——藥房先生听著一臉嫌惡地別過臉,真想「啐」她一口呢!真有臉說呢!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干什麼的不是?不過這樣子的話他是決計不會在患者面前說的,也決不敢在藏春面前說。只因有一次他把這種感覺這種話說到了藏春的耳里,當時陳大夫是怎麼說的?他說︰「她們這樣的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也不識字,這樣的年月好人家的女女兒露個臉都是罪過,難不成你讓她們一個個去死不成?她們不這麼活著又能如何?」于是,他知道藏春是不高興提這些的,所以他也就識趣地不再言及。只不過他實在是看不慣這樣的女人,面露嫌色也是會的。
「進來,我看看。」
水胭點點頭,跟著藏春進了內堂,不過,只一會就出來了。
藏春邊走邊說︰「來得早,還不算嚴重,開些苦參,土茯苓和地膚子外洗一下,再配合內服幾副藥就可以了。」
「嗯。」水胭點頭,這個時候大夫最大了。
藏春坐來下寫好藥方又說︰「這是外洗的,開了七劑,每劑加兩匙米醋每日睡前坐浴;內服的吃三天就可,記得要按時吃才行。對了,還有這些日子可不許再飲酒了,要不濕熱之氣太過對病情沒好處。」藏春沒把單子交給水胭,他知道藥房先生的不樂意,所以他一般會親自去撿藥,從剛才開始,藥房先生就去了後院,估計是整理布曬的藥材吧。
「我來抓藥,唔,七日後再來看看。」
「哦,」水煙應道,復又想起什麼,「藏春大夫,紅酥讓我替她問問她的病還要不要來復診啊?」
「紅酥?早好了。不過告訴她不要再飲蒲公英的汁了,過涼反而不好。」記得紅酥是乳癰,剛看時都溢膿了,不過,年輕什麼都好,內服外用加針刺,收口倒也快,最後調補一下血氣,上次看時都已如常了。
「嗯。藏春大夫人真好。」水胭又媚又柔地笑道。
藏春對此也不作答,撿了藥算了錢就打發她走了。
進了里屋,從簾縫中看去,藥房先生正蹲在後院地上分著藥材,便轉身回堂子里去了。
有些事強求不得的!
藏春跨出門坎,近午時了,嗯,陽光絲絲縷縷懶洋洋的,眯著眼,昂首,嗯,曬曬太陽吧,嗯,站久了,其實,也挺暖和的。
接下來的日子,一連下了近半個月的春雨,不大,淅淅瀝瀝的,讓一切都濕霧霧的,天氣也回復為年前的陰寒潮濕,堂子的地板一直沒有干爽過,所有木質的東西也都潤潤的,不時還泛著灰白的霉點,屋子里整天都點著蒼術,散發著幽幽的藥香,還有就是堂前屋後的酸仁樹淺淺女敕黃的葉舒展了開來,每一個清早都會發現又比昨日青翠許多,草兒也抽出新芽,在雨水的沖淋潤澤下呈現出一番蔥郁的景象。而後某天清晨醒來,陽光爬滿了整個大地,天氣竟比雨前更暖和了許多,藏春呵了一下手,走出門口,一路的石板清冷的,還殘有昨日的水氣,不過,看來天氣是要好下去的了。
藥房先生也搖晃著腦袋,半眯著眼不知看什麼,總之一副挺受用的樣子。想到什麼,跟著嘀咕兩句︰「十八了呢。」看到藏春在給人看病,一邊遠遠地看著,一邊嘴里叨著話︰「近了。」
撿個藥也時不時地問著病者︰「老哥,今天初幾了?」
藏春左手卷著書,右手翻過一頁,發出書皮磨擦的聲音,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