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在歐洲執牛耳地位的媒體如此報導——
放眼歐州王室成員里面,荷蘭弗利索王子的言行舉止堪稱為王室子弟的最佳典範。他優雅謙遜、彬彬有禮又進退得宜的行為表現,總是那麼輕而易舉的讓荷蘭人民忘記發生在這個橘色王朝的丑聞(注)……
這段報導簡直無懈可擊,瓦列因逢人就這麼說。
每當想起這段報導,瓦列因就會覺得與有榮焉。
說真的,弗利索王子還真的是沒有任何需要他操心的地方。
無論在公眾場合或是私底下的言行舉止,弗利索王子都讓人可以完全放心。
然而,他還是不免產生人老不中用了,類似這種不勝欷吁的感嘆。
當瓦列因還一味地在那里自怨自艾時,絲毫沒有注意到那一向溫煦如風、很少顯露自己真正性情的弗利索宛如止水的內心正悄悄地起著變化。
當瓦列因回過神來並且注意到一向不怎麼愛說話的弗利索竟然在喃喃自語時,他听到的已經是屬於結尾的部分。
注︰Orange奧倫奇,1814年荷蘭擺月兌法國的佔領統治,合並比利時和盧森堡形成尼德蘭王國,第一任國王奧倫奇威廉一世(KingWilliamⅠofOrange)登基,開啟奧倫奇皇朝(HouseofOrange)直至今日。
「連漪,不,就好像郁金香花綻放的那一刻……」
那是一種只有在欣賞梵谷或林布蘭的藝術作品時,才會出現的充滿贊嘆與無限向往的口氣。
「對不起,弗利索王子,您剛剛說什麼來著?」瓦列因最困擾的是除了模不準弗利索王子的心思之外,還常常被他突如其來的自言自語搞得腦筋一團亂。
完全不去理會瓦列因的問話,弗利索神情專注地沉浸在不同於靜態的藝術作品昕呈現出來的視覺震撼之中,原本閑散優雅的雙手甚至不自覺的握緊。
「不,就像是庫肯霍夫公園里上百萬朵的郁金香花在瞬間怒放一樣……」這次,弗利索的口氣甚至夾雜著讓瓦列因無法理解的感動。
「您到底在說些什麼啊?」瓦列因納悶地問。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格外感到自己英雄無用武之地。
照道理說,他從弗利索王子六歲起就跟在他身邊,對他的心思應該了若指掌才對,偏偏直到現在為止,他還是有種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甚至是霧里看花的感覺。
承襲了碧亞特麗克絲女王行事低調、儉樸沉穩的特質,弗利索王子隱蔽在斯文優雅外表下的卻是連他這個私人秘書也難以一窺究竟的神秘世界。
怎麼會突然出現這種受到感動的語氣呢?斜睨著弗利索俊美無比的側臉的瓦列因眼中不禁透露出疑問。
瓦列因想起一家專找荷蘭王室麻煩的八卦周刊曾經報導——
雖然弗利索王子的表現一向可圈可點,然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雙溫和而沉靜的眼中似乎少了那麼一點荷蘭人與生俱來的熱情……
輾轉得知這樣的報導時,瓦列因當場氣得七竅生煙。
簡直是胡說八道!他們根本就不了解弗利索王子,如果他們見過弗利索王子在欣賞偉大的藝術作品時的眼神的話……
那種巨大的熱情,足以媲美梵谷作畫時的狂熱與專注,一種強烈到連他這個陪同欣賞的旁觀者都仿佛要為之燃燒起來的熱情,沒有親眼目睹過的人絕對無法想像,一向以斯文溫和面目示人的弗利索王子竟會有如此截然不同的一面。
問題是,放眼四周,除了遮蔽視線的大雨和在雨中顯得模糊不清的行人以及斜對面射來的車燈之外,完全找不到一件跟「藝術作品」這四個字沾得上一點邊的東西啊!
那麼弗利索王子這突如其來的熱情眼神又是怎麼一回事?
瓦列因將視線從弗利索王子的側臉上拉了回來,然後他立刻感謝起自己跟在克勞斯親王身邊時的敏銳度不曾因弗利索王子的棄而不用而銳減,他很快便發覺引起弗利索王子有如此異常反應的原因了,而這根本不需要費什麼工夫,因為在一片灰暗之中,有個即使在視線不清的大雨中也會引人想要多看一眼的東西。
那是一批從天而降的東方美女,她們那完全不同於西方美女的容貌卻符合他們想像中的東方美女柔和而中庸之美的臉蛋,正透過色彩鮮明的廣告看板,一遍又一遍的刺激路上過往人們的視覺。
由於飛利浦公司的廣告長期佔據這個看板,使得人們因習慣而幾乎遺忘了這個東西的存在,這一批東方嬌客的到來,賦予這塊看板新的生命力,再加上西方人對東方人的好奇,會引人注目也是理所當然的。
而弗利索王子對於神秘的東方世界,一向有著濃厚的興趣,但是那種興趣向來是針對藝術作品,而這個商業化的廣告是跟藝術作品一點也扯不上關系的。
既然不是看到偉大的藝術作品,那麼弗利索王子又為何會出現只有在欣賞藝術作品才會出現的渾然忘我的眼神呢?
就在瓦列因再度因為無法了解弗利索的心思而忍不住想要抱頭苦思的同時,車子在十字街口的紅燈前停下,這剛好讓弗利索和瓦列因有時間以極近的距離把這個廣告鉅細靡遺地再看一次。
首先是一架印有航空公司名稱的飛機翱翔在空中的畫面,接下來是身著制服的機長與副機長,再來則是身著綠色制服呈V字型排列整齊的空中小姐,畫面逐漸拉近,最後鏡頭鎖定在V字型尖端一個上半身微傾,眼楮筆直地注視著前方,露出一臉讓人心曠神怡的笑容的女子臉上。
整個廣告在這個女子怡人的笑容中緩緩結束。
引起弗利索所注意的正是那抹絕對東方式的溫柔微笑,那仿佛發自內心想要服務群眾的熱忱,是西方人完全模仿不來的。
凝視著那個重新被飛機取代的畫面,弗利索竟不由自主的產生一股想要把畫面永遠定格在最後一個畫面的沖動。
正當他滿心期待地盯著看板,等待那個笑容的再度降臨時,車子卻因為已亮起綠燈而不得不向左轉。
不,他還沒有……
完全顧不得自己的行為看在瓦列因的眼中有多麼的出人意表,他焦躁的將手貼在玻璃窗上,盡可能讓視線停留在逐漸遠去的看板上。
那種貪婪而渴切的模樣,讓瓦列因懷疑他是不是被向來熱中於追逐美色的康斯坦丁王子附身了。
即使是訓練有素的冷靜也無法掩飾弗利索受到的沖擊,他慌忙地在腦海里梭巡殘留在視覺上的影像,卻發現他越是想將她牢牢記在心中,那個影像就越是模糊。
「停車。」他淡漠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卻能讓人輕易察覺到其中的堅決。
不僅是瓦列因,連開車的司機都目瞪口呆的轉頭看著他。
「把車子掉頭,回到剛剛的廣告看板那里。」他音調平順地說,眼神卻透出不同以往的固執。
他清楚的感覺到心髒正因為某種巨大的沖擊而劇烈跳動著,那是一種因為太過震撼而迅速被攻陷的感覺。
那抹笑容……灰藍色的眸子微眯,陷入深思當中。
無法解釋這是怎麼一回事,弗利索只強烈的感覺到,如果他任憑那抹笑容自腦海中消失的話,未來的日子里,他肯定會在後悔中度過。
在不得不被迫向前行駛的車水馬龍中忽然被命令將車子掉轉回頭,掌握方向盤的司機不禁面有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