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討厭她這樣子!
那種看似處于備戰狀態,面對朝她而來的戰爭卻又意興闌珊地掛起免戰牌,無論受到任何羞辱都是那副逆來順受的模樣,使得他更加暴跳如雷。
「怎麼還是跟以前一樣?我還以為開始工作之後你至少會變得比較有魅力一點呢!」
聲音听來很鎮定,但卻是他努力壓抑怒氣的成果;臉上雖然盡量做到維持原有的表情,射向她的目光卻控制不住地閃著怒火。
要比起忍耐,從小嬌生慣養、驕傲自負的庾隼翼一點也沒有辦法跟歷經生活磨難,把吃苦當吃補的貝郁珊相比。更何況貝郁珊擁有魔羯座天生的沉著冷靜,能夠長時間壓抑和忍耐異己的功夫做後盾,所以無論面對任何沖擊,她都是那種無關緊要的模樣。
對于庾隼翼這種九成九不懷好意的聲音,貝郁珊向來都是以不變應萬變。
「是嗎?」以精簡為最高原則,她的回答能多短就多短。
「我還以為你會去念醫學院。」他冷不防地提起當年往事,語氣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漫不經心,其實心里卻從沒有一刻忘記敗北的感覺。
無法忘懷當年在眾人一致看好的情況下屈居榜眼,在聯考之前,盡避他裝得毫不在乎,心中卻卯足了勁要跟平民代表貝郁珊一較高下,遂一改以往應付考試的輕松心態,在沒有人知道的深夜全力以赴地準備著。
可是結果出爐,他以些微差距飲恨,這讓他在倍受打擊之余,不禁懷疑起自己究竟是不是師長眼中的天才。
打從開始上學以來,天才、聰明、資優、領悟力驚人這類名詞就跟他畫上了等號,不管多麼艱難的考試,他總是輕輕松松就拿到高分,有時候問出的問題甚至連老師都無法解答,還得回去查資料。
在恭維與贊美聲中長大,他還以為第二跟他永遠沾不上邊。
沒想到……他的眼神瞬間變得陰沉。
貝郁珊早就知道他對當年以細微差距讓她拿走榜首一事始終耿耿于懷,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以更簡潔的話作為回答︰「沒有,沒錢。」
他血臂里的血液因她這句話而燃燒起來。既然如此,她干嘛非得跟他一較高下?如果是要念跟財經相關的科系,為什麼不隨便考一考就好了?為什麼要拿走榜首讓他飽嘗師長出乎意料卻又充滿惋惜與安慰的眼光。
不同于體內熾熱的高溫,庾隼翼的話有著刻意裝出來的冷淡。
「說的也是,醫學院要念七年,學費又那麼貴,這樣一來,你跟你媽可能就要多找幾家幫佣了。沒有一個父親幫忙撐著,你的確應該隨便找間便宜的學校念念就好了。」他用一種接近嘲弄的語調說著,同時扯出一抹不帶笑意的淺笑。
打從認識庾隼翼以來,他就老是喜歡拿她的出身和母親的工作開惡毒的玩笑,早已習以為常並練就一身刀槍不入功夫的貝郁珊自然不會愚蠢得在這麼多年後突然對他的話產生激烈反應。
只是,他真的很幼稚耶!
「你說得沒錯。」視線落在看一跟就一目了然,然而她卻迫于無奈看了幾十遍的活動表上,滿腦子都在想著庾隼翼究竟要坐到什麼時候。
她寧可回到自己的座位假裝對別人的自我介紹興致勃勃,也不要在這里面對庾隼翼不懷好意的閑話家常。
說出來一定不會有人相信,像庾隼翼這種出身良好,外表看起來斯文有禮的貴公子,居然會那麼在意考試的輸贏,在意到心生怨恨而做出種種不可理喻的幼稚行為,最後甚至讓全家勞師動眾地移民到國外,只為了他不想以榜眼的身分在國內就讀。
貝郁珊明顯敷衍了事的回答讓庾隼翼非常不悅。
而且他發現她由始至終都沒有正跟著自己一眼,不是假裝專心喝飲料,就是假裝正在閱讀活動表,那種根本懶得理他的神情讓他的怒火攀升到最高點。
腦中快速思索著如何讓她難堪、丟臉的方法,庾隼翼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二十六歲還這麼想不開的確是有點幼稚,但是見到她那種不慍不火,對一切都保持超然與冷漠的態度,想看她出糗的念頭就油然而生。
他深沉的視線落在她那頭直發和毫無特色的五官,一度也曾懷疑自己何必非跟她過不去,盡做些跟自己身分不相稱的事,但是當他習以為常的榮譽每每被這個看來遲鈍的不速之客一聲不吭地一遍遍搶走時,他就自然而然地做出連自己也認為滿卑鄙的事情了。
露出一個只有在面對她時才會出現的奸險微笑,因為終于想到一個可以戲弄她的方法而使得他的心情在瞬間愉快起來。
「這樣吧,看在是老朋友的份上,我就特別幫你一次好了。」
什麼?
听到這種別有用心的話,貝郁珊自然不會往好的方面想。倘若她不了解庾隼翼也就算了,但正因為對他慣用的手法太過清楚,所以她不由自主地警戒起來。
正想開口請他不必費心,就見到他帶著一抹頗具心機的笑意,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
雖然他用的是英語,但是在美商公司工作,英語能力也是一流的她完全可以听出他正在請一個名叫杰生的人盡快到會場。
他又在想什麼方法對付她了?凝視著他向來給人深刻印象的俊秀臉孔,一個似曾相識的念頭忽然闖入腦海。
難不成……
她的眼眸倏地一沉。這家伙難道又想故技重施?
心中的猜測在見到翩然朝她走來的一位男子時得到證實。
不同于庾隼翼的斯文俊秀,這位黑發男子的帥氣是屬于陽光型的,雖然臉孔也很東方,但看得出是個混血兒,小麥色的臉上散發出經常接受陽光洗禮的健康氣息,整體來說,是一個讓人舍不得移開目光的大帥哥。
貝郁珊一眼就看出他同樣出身不凡,有上流社會的氣息,只不過比起庾隼翼舉止間流露出來的冷傲,這位帥哥顯然容易親近多了。
這就是庾隼翼準備介紹給她……不,準備用來羞辱她的對象嗎?
她在心里冷冷地笑著,跟八年前如出一轍的手法,這家伙的手段還真是一成不變啊!
斑中三年級的下學期.在一堂下午的自習課上,隔壁班一個跟庾隼翼一樣引人注目,也同樣有著富家子弟驕貴氣息的男生忽然來到她面前,將一封信啪的一聲丟到她敞開的書本上,當著她疑惑的臉,用一種遭到羞辱的語氣說︰以後請不要做這種無聊的事!
當時她只是皺了皺眉,一頭霧水地看著他怒氣沖沖的背影,視線回到那個莫名其妙的信封上,粉紅色有浮水花紋的信封上有幾個用電腦列印出來的字,正是那個男孩的名字。
班上的同學毫不掩飾地露出對那封信的興趣,在不明就里的情況下,她動手打開那封已經被拆過的信,抽出里面的紙,一張她與那個男孩的電腦合成照躍入眼中,下面還特地用花俏的電腦字打上︰我喜歡你。
霎時,四周原本明亮的光線因為密密麻麻的人群而顯得黯淡,原本就沒聲音的自習課瞬間出現了令人難以置信的沉默,甚至連翻書的聲音都听不到了,幾秒鐘之後,像是要沖破這層安靜似的,全班爆出的笑聲幾乎把屋頂給掀翻。
那是一種混合了嘲笑、譏諷與一絲活該意味的笑聲,明顯地表達出嘲諷她沒有自知之明的可惡笑聲。
抬起眼,她就看到身為班代,在自習課負責維持秩序和擔任小老師的庾隼翼臉上那抹夾雜著一絲狡詐和幸災樂禍的淺笑,那抹淺笑就跟現在出現在他臉上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