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風輕差點連眼都瞪直了,雖然她也看出來爹爹允許自個與韓偵這樣見面是另有他意的。但她自己也知道,她與韓偵怎麼可能?她對他,既沒有二哥那種時不時會傻笑的心情,也沒有月白那種激烈而又痛苦的感覺,這——又不是愛情,所以這怎麼可能嘛!
「我與韓公子不同,我們只是朋友。」她這樣跟月白說,月白愣一下看著妹妹,久久才「哦」了一聲,「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呢,月白沒說,只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風輕,讓風輕真納悶,她有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是夜,晚膳,席上還有李庶幾與錢易,無非是說些入試的事情,男人們在說話,女眷們只能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
膳後,蘇院士拍拍李庶幾與錢易的肩,「不要讓老師失望。」
錢易略為驕傲地點頭,「學生定當奪下頭名。」
李庶幾彎腰作揖,「學生定當竭盡所能不讓老師失望。」說著對風輕也微微作揖,而眼卻直直地看著她,「也定當不讓姑娘失望。」
什麼?風輕有些莫名,抬起眼時便直直地落入他異常明亮的眼里,不由得又看向爹爹及娘親,娘親只半垂著眼,而爹爹卻若無其事的模樣,這——讓她慌了!
爹爹他是什麼意思呢?還有李庶幾,他……又是什麼意思呢?
以後的幾天,天氣也莫名地陰沉下來,像是要配合風輕的心情,待到二月初八那天時,天邊飄起細細的雨,把整個京都染了一遍濕。
二月初八,濕霧的京都,會試第一天。
風輕起了個大早,沒想到月白起得更早,微青的眼圈,淒怨地望著自己,拉著她的手時都能感覺到顫抖。風輕心里不禁嘆氣,卻又不知嘆些什麼。
玉爐那丫頭每隔半個時辰去探听一下考場消息,從早晨辰時開始玉爐就跑了三個來回,看那丫頭每次都氣喘吁吁的,也難為了她。相對于玉爐的辛苦篆香就輕松多了,自家姑娘捧著書冊子安安靜靜地坐著等消息,也就倒倒茶,替姑娘捶一下肩,偶爾才需要伸長脖子探個究竟。
風輕看一眼月白,她一動不動地站著,兩眼望著別院大門,汗巾都被她絞成了一團麻花似的。想勸她不用這麼急切,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不由得和她一樣情不自禁地望一眼大門。都近午時了也沒傳出什麼消息來,也難怪月白會如此緊張。
隱約而現的跑動聲,還有越來越近的粗喘,風輕一下坐直了身子,玉爐那丫頭的青布衫子一下出現在門口,一手撐著門,一手扶著腰際,正拼命地喘氣。看一眼前面的姑娘,再「蹬蹬」地急步過來。
「三、三姑娘,呃……」說得太急,她竟一下哽住了。
「慢點。」月白一下抓住玉爐的手,眼里滿是焦急之色。
篆香遞過清茶,玉爐也顧不得燙「咕咕」地喝了下去,順了氣才道︰「午時還差一刻,錢公子首個交卷出來了。」
「錢易交卷了?」月白一下煞白了臉,看著玉爐重重地點頭,身子竟有些搖搖欲墜站不穩了,風輕忙一把扶住她坐了下來。
「正是,听說是自信十足的樣子。」
「是嗎?」月白失神地應道。
「姐,你也別急,這不過是會試而已。再說了也不見得先交了卷第一名就會是他嘛。」風輕按壓著月白的肩,沉穩地道。
看向妹妹,月白急切地問︰「是這樣嗎?」
「當然!你要相信孫公子的能力。你不是說過他很有文采的嗎?」
「是的是的,我……相信他。」
「相信他就好,別擔心了,我們再等等看還有其他的消息沒有。」回過頭看看紅潮還未退去的玉爐,風輕對篆香道,「篆香你去。」
消息一直傳來,自錢易交卷也陸續有人交卷,待到申時,韓偵也笑眯眯地出了場,而孫何直到近酉時才交卷退場。
酉時一到,第一場考試結束,清場。這時傳來一個令人吃驚的消息,由禮部下達的公文,寫明取消江南考生錢易以下兩科的考試,紅底黑字地貼在考場外,一時間眾人嘩然。
風輕與月白也大吃一驚,禮部也沒有說明緣由就這樣取消了錢易的考試資格,這究竟是為什麼?一直到用膳時才知道一些事情原委。
「皇上有意一改過去爭先交卷、草率成文的浮華之氣,考官都知道這一點,但在考試時並沒有明說,想來也是要狠狠地整治一下這些‘快手’。考試結束時,在場外遇上了禮部尚書大人,問起此事,尚書大人並沒有明說,只說要煞煞他們的銳氣。我猜應該是這個意思,想借錢易此次事件來一改過去二十幾年來的不良風氣。考官也是為了這個原因故而此次考題出題十分冷僻,許多考生都模不著頭腦,紛紛要求考官說明。這在以前歷次都是允許的,而此次卻得不到回答,故而許多考生遲遲不能落筆,唯有錢易早早完卷。考官們也連其卷子都不看,紅筆一抹便作廢了,而且同時取消了第二、三場考試的資格。」大哥說這話時滿是可惜之意,他一向挺看中錢易的。
「這樣豈不是有失偏頗?」風輕提出,雖然早就听說了科舉會有此改革,但卷子都沒看便扔棄了實屬故意打壓之態,很難說明其沒有實學,而且眾所周知錢易確實是有才華的。
「這個就叫心照不宣、矯枉過正。」二哥笑眯眯地一語道破,「對于那些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人,想要整治二十年來的不良風氣,這叫殺雞給猴看,看你們以後還敢不敢。」
換言之,這實屬錢易的不幸。
可想而知,接下來兩天,錢易大鬧了考場,均被攔下。于是不免在酒肆里喝得爛醉如泥,大叫大嚷地弄得四下里不得安寧,眾人既憐憫他又幸災樂禍。沒錯,是幸災樂禍!錢易被黜落對大多考生而言是少了一個競爭對手,所以對他們而言這未免不是件幸事。
還有那些在鯉躍居狀元彩上下了大筆銀子在錢易身上的人也莫不哀號連連,盡其所能地謾罵,只恨自己眼光如此不濟竟會把銀子壓在這麼一個才考一場就被除名的家伙身上,那個悔呀恨呀的。狀元也不知會落放誰家,賭彩一日日地攀高,想著白花花的銀子,眾人狠狠心又趕忙再把寶押到其他人身上。
錢易的名字很快被鯉躍居的老板扔進了垃圾堆里,新一期狀元彩排名又重新出爐。李庶幾自是當之無愧地排上了第一,連孫何也搖搖晃晃地排進了最後一個第五名。是啊,這錢易算什麼,少了他自有其他人補上,對那些下了賭彩的人而言不過是可惜了銀子的事。
不過,對大多考生來說,也許並沒了解到錢易此次被黜的深層含意。後來問及孫何這個問題時,他撓撓頭來這麼一句︰「啊!有這事?」差點沒讓風輕與月白暈過去,果真是書呆子!
綿綿地下了幾天雨,待到放晴時蘇家的女眷們都坐到亭子里,圍在一起做女紅,嘰嘰喳喳地好不熱鬧。
正說著的時候小廝進來通報說是韓府的韓公子有請四姑娘。
風輕揚起好看的眉,放下刺繡轉而看向娘親,「娘?」
原本談笑著的蘇夫人漸漸收起了笑意,望著女兒有些吞吐,但最終也沒說什麼,只擺擺手道︰「早去早回。」想想又補充,「讓篆香一道去。」
風輕有些不解地看著娘親,再看看姨娘,姨娘表情淡淡地不置一詞。她低低地「哦」了一聲︰「篆香,過來幫我梳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