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听過父親稱贊他呢。說他雖比不上錢易與李庶幾兩位公子才思之巧,卻是頗有文采,听父親的意思似乎也還是頗有實力的呢。」
「啊,四姑娘就會偏幫著外人!」篆香又嘟起嘴。
這話惹得風輕嗔了她一眼,「這丫頭都胡說些什麼?這哪一個不是外人來著?敢情你想做哪位公子的內人?」
「哎呀,人家不管啦。」小姐就會取笑她!「人家這都是為姑娘著想!」
「是嗎?」風輕側過臉來感受春的寒意,半垂的眼又變得漫不經心起來,春天的風涼絲絲的,浸到臉上卻也舒服。
「可不是?若是到時老爺把新科狀元招贅入我們蘇府,到時不就關姑娘的事了?」瞧,她說得多在理,這下子姑娘總該動些心了吧!
風輕有些恍惚,一時沒明白這丫頭說些什麼,「什麼?哦,招贅呀?不用擔心,真要這麼著不是還有三姑娘嗎?不用替我擔心。」
擔心個頭啦!她家姑娘就愛神游,人家怕的就是這個,「奴婢的意思是給姑娘招婿呀,我擔心到時會給三姑娘搶先了嘛!」
「胡思亂想,」風輕笑,「長幼有序何來搶在先之說,更何況如果沒有……」下面的幾個字風輕有些迷糊抑或是不知如何說出口似的,「也就無所謂搶不搶的。」
「四姑娘說什麼呢?奴婢都沒听明白。」
「其實我也不太明白。」風輕還是一貫飄忽地笑,她是真不太明白,所以略略蹙眉,像是要繼續想著剛才那個一閃而過的念頭。其實她剛才說的是「中意」兩字,只是想到這詞的時候心里似乎空蕩蕩地抓不住什麼一樣。
「哎呀,姑娘你就是不上心,前兩年老爺因為書院的事忙著,所以姑娘們的大事都擱下了。你看這次會試前老爺招了多少舉子見面呀,以前就沒這種排場!連廚房的王嫂都說老爺要挑女婿了。依奴婢看呀就是想相中個不錯的人給姑娘呢!」
這丫頭說得自信十足的模樣,仿佛是——「你以為是王嫂去挑白菜呀?」
「管他是白菜還是豬肉呢!只要是讓姑娘幸福,我篆香就高興。」
「你這丫頭,讓人听了還以為你家姑娘想嫁人想瘋了呢!再說了,沒準人家還瞧不上咱家的姑娘呢。」
「他敢!」篆香嗔道,「三姑娘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四姑娘是絕對錯不了的。」
風輕笑,「三姑娘惹著你了?若是人家偏偏就看上三姑娘,你能作甚?而且這狀元也就一個,爹爹要說媒也是給三姑娘說去,你倒替你家姑娘著急起來了?」
「所以我才會擔心啊!你想呀,要是能嫁個狀元不知是何等的榮耀和幸福呢!」光是這麼想著篆香就是一副陶醉狀。
風輕淡淡地笑,「若是這樣就叫幸福,那麼這幸福也太容易了些。」
「這怎麼不幸福?新科的狀元呢!人可不能太貪心。」篆香兩手交握在胸前,憧憬著她想象中的幸福模樣。
風輕垂下眉,不再作答。
大多時候她喜歡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面,尤其是看到大哥大嫂相處時,看到二哥時而高興時而落寞時,她的心里就會隱隱約約地想要去了解什麼,但她不能肯定是什麼東西,所以她總是沉靜下來,去追尋那莫名的思緒。
「嗯。」風輕淺淺地笑,振作一下,暫時不去想這些吧,「篆香,現在什麼時辰了?」天灰灰的,夜濃得很的樣子。
「是未時一刻。」篆香偷瞧一眼風輕,有時候四姑娘會特別奇怪,正高興的時候神魂又不知飛到哪里,一點也沒听進旁人的話來,不過她這個丫頭是不會在乎這些的!總之呢,她喜歡伺候四姑娘,這對于她就是天大的事情,其他的她也沒有那個心思去在乎的。
「未時了?這個時候爹爹和娘親是不是在前院?」
「那可不,這個時候多半是在書庫鼓勵士氣呢!泵娘你問這個做什麼?不會是想……」篆香的眼都挑了起來,睨著眼一副了然地看著自家的姑娘。
風輕勾起唇角,不慌不忙地點點頭。
「那我也要去!」篆香險些跳起來。
「自然有你的分,要不到時被發現了好說也帶著個丫頭在身邊,爹娘也不至于太過責罰。」
若是讓爹娘知道她一個人出了家門非得一頓好說不可,帶著個丫環也好有個照應——這是有一次娘親說的!家里面也只有每逢初一的時候,她和月白才能與娘親、姨娘借上寺里進香時出門瞧瞧。記得上兩個月月白私自出門時回來被姨娘發現,當時娘親就是這麼說的——嗯,盡量不要讓爹爹發現,還有就是帶個丫頭在身邊好有個照應!
只是……風輕微微眯起眼,想著兩個月前的那個夜晚,月白泛著紅絲的眼……
她是怎麼了?
說到月白,盡避不是一個娘親生的,但很多人說她們倒是長得挺像的。月白排行第三,而她第四,但,她們是同一天生的。同一天……風輕的思緒又莫名地飄了起來,這麼說來爹爹也是同一天中意娘親和姨娘了?
呼!風輕的臉一下潮紅起來,心里不由得斥責自己,姑娘家想這個也太不知害臊了!
蘇家的側門正對著一條幽靜的小巷,小巷正好是隔著里、坊,四周都是高大的圍牆故而沒什麼人來往。但穿過這,短短的小巷,便來到京都最繁華的玄武道上。風輕站在巷口,從這個角度她都還能看到長長的白玉階梯中間豎起的紅漆大圓柱,頂著海藍額篇,金色的大字中規中矩——譽海書院——那是她們蘇家的響亮名號。
篆香扯著風輕的衣袖,順著力道,風輕側過身子面朝巷子里面,篆香聳肩低著腦袋,「好像是孫公子。」
是嗎?風輕想側過頭去看,眼光還未觸及書生們的白底藍格衫子,就讓篆香一下扯了回來,「姑娘,這可使不得。」
「你呀!」風輕笑道,也不理篆香的阻攔,轉過身子正大光明地看向對面,即便看到也不怎麼樣,她還記得那日與月白一起幫娘親卷書冊的時候看見過他,當時他比她與月白還要緊張與拘謹,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說不出半個字來,幸好還是母親替他解了圍,讓他徑直進到書房去見爹爹,要不他不知要僵在當處多久。
孫何?雖然她幾乎並不怎麼認識他,但僅從那一天的「見面」她便可知他是個憨直的人,就算真看到她也不會到處亂講的,也或者,風輕淡淡地笑,興許他根本就不記得她這個人呢!
也許是感覺到有人盯著,對面的一個束巾白衣藍格的書生停下腳步,隔著人群望了過來。
看到她的時候先是似乎略有驚喜地一震,讓風輕感覺到對面的書生一下子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似的,可只一瞬,那名書生像是了悟了什麼似的一下子就失去了那種驚喜與光華,連秀氣的眉都耷拉了下來,一副懊惱得不得了的模樣。然後風輕見到他低下頭,看到他的肩上下起伏著,過了一會兒他抬起臉來時,雖然看得不是很真切,不過風輕能感覺得出他的謙恭,他朝她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便繼續兩手抱握低垂著的腦袋往前走去。
「這個孫公子是怎麼了?」篆香踮著腳尖還想越過人群找尋他的身影,「怎麼看到姑娘時一會喜一會憂的。不過,」篆香面對著風輕,點點頭,「好像憂比較多一點。」
風輕側了一會腦袋,似乎有些了悟,再看向那消失的地方,也許吧,她也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