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朝中老臣衡量整個情勢,認為皇上若有心要拓展版圖,便不可沒有多羅部的支持,畢競大夏國最初的體制是屬于部落政權,也就是由各部落首領推舉出優秀的領導者,其中拓跋部最大,多羅部次之,野利部再次之,因此歷代首領都由拓跋部擔任。這些領導者在戰爭時具有號召其他部落的權力,直至拓跋昊的祖父時代開始,才逐漸變成類似漢人的中央集權君主制度,改原來的部落首領聚會為朝堂的君臣議會,並且仿宋朝建立了一整套官制。
多羅部無論軍事實力或人口總數都僅次于拓跋部,現下雖然接受皇上的銀牌號令,對皇上的大力整飭尚無怨言,但若連由本部女子出任皇後這個權利都給削奪的話,恐怕將會動搖他們繼續為拓跋部效忠的決心。
包何況,除了多羅部,其余各部勢均力敵,推舉了這一部,其余各部可能就要產生怨言,因此現下仍是由多羅部的女子擔任皇後最為適當。于是重臣紛紛上奏反對侮婚,而玻這些奏折逼得進退維谷的拓跋昊,當然只好把怒氣發泄在多羅仁翔身上。
「皇上……」野利元榮欲開口替多羅仁翔解圍,卻再度被拓跋昊的聲音拾轟回。
「你住嘴!」
他怒斥︰「朕現在不想听你說,朕要听他說,是不是你們多羅部以為立了後就可以繼續牽制我?是不是?」
因為極端的憤怒,他變得有些偏執。
多羅仁翔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盯著皇上的黑色皮靴,大氣都不敢喘下。
寶雨殿的空氣由原先的滯重轉為殺氣騰騰,年輕卻霸氣十足的拓跋昊的憤怒,使得這座宮殿彌漫著一股戰爭的氣味。
這時,一道清亮卻威嚴的聲音朗朗地傳來,盛裝的太後及宮女們緩緩進入,高貴華麗的氛圍改變了寶雨殿的氣氛。
第三章
「我來替他回答吧!」太後多羅明珊直視著拓跋昊詫異的眼,來到他與多羅仁翔之間。
拓跋昊眼中的憤怒明顯地收了起來。
不同于對多羅延隆的怨恨,對于多羅太後曾經干預朝政,拓跋昊是十分感激的,因為在制衡多羅延隆的勢力擴展方面,他英明睿智的母後發揮了相當強的影響力,甚至在扳倒多羅延隆的關鍵時刻,與多羅延隆有著青梅竹馬戀情的母後毫不遲疑地站在他這一邊,給予他精神上以及實際軍事上有力的支撐,這是拓跋昊在取得政權之後對她更加恭敬,同時願意在重大決策上聆听母後意見的重要因素。
多羅太後溫和地免去他們的跪拜,一雙還很年輕卻閱歷豐富的眼環視著睽違一年多的朝堂,看了看或熱悉或陌生的官員,再將目光慈祥地移到拓跋昊——她魁梧又英俊的兒子身上。
雖貴為太後,實際上她也不過才三十二歲,早年喪夫與代子視政使得她的容貌更添一股後宮婦人所沒有的政治風味,她彎身撿起被拋棄在地的奏折,隨手翻了幾頁,再抬起眼,犀利取代了原先的慈祥。
「皇兒,你是一國之主,當然可以有你自己的想法與作法,但是當你的想法與作法可能動搖到這個國家的根本時,這些奏折就會很自然地出現在你面前……你以機智而迅捷的手段鏟除了國相多羅延隆,並且毫不留情地拔除他的黨羽,展現了你少年君主的魄力,也建立了你的威信,母後很為你感到高興,朝中大臣也為有這樣一位英明果決的君主拍手稱慶。」
她稍頓了下,緩了緩語氣道︰「但,皇兒你要知道,那僅僅只是多羅延隆一人之罪,他已經付出生命作為代價,該殺的你都殺了,非不致死的你也沒放過他們,現在你又迫多羅部遷徒四方,母後認為那已經夠了……以多羅氏為後,原是祖宗們傳下來的規矩,並不是多羅延隆的詭計,皇兒沒有必要為了區區一個皇後人選把自己跟朝臣的關系弄得這麼僵……」
拓跋昊尊重自己的母後也是多羅氏出身,因此面色稍緩,但是他對立後這件事有不同的看法。
「母後說的沒錯,皇後人選一直是由多羅部選出,所謂祖宗們的規矩,孩兒認為那是不破不立,兒臣想要為大夏國開創一番新的局面、首先就徘從破除這些舊習做起。」
太後當然知道這是他的推托之辭,卻也不便說破。
拓跋昊怨恨多羅延隆極深,凡事只要跟多羅延隆牽扯上關系,大多不會有太好的結果,先前多羅延隆決定的皇後人選,理所當然地會受到他的排斥,但是這已經不是個人恩怨問題,而是關系到整個大夏國,他初掌政權,若先得罪了多羅這個大部,那以後這個皇位要怎麼坐下去?是以她意志堅定地看著一意孤行的他,語氣更為沉重。「有一個事實,皇兒必須認清,拓跋政權是在各部的擁護下成立的,其中多羅部又僅次于拓跋部,他們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如果有一天,他們變成了你的敵人,那也將會是最可怕的敵人——」
母後的聲音在他心底擴大,撞擊著他固執如冰的意念,他不自覺地握緊自己的右臂。
她把奏折一本一本拾起,走上御階,重新放回桌上,當她在台階上轉過身時。整個神情忽然一變,赫然是住昔坐在拓跋昊身邊,那個睿智英明又富有決斷力的太後。
「我有句話,要跟各位說清楚。」她的聲音冷靜,卻極具震撼力。「當初先皇遺命,‘三大將共同輔政’,我、野利元榮大人以及多羅延隆大人。這其中,多羅延隆大人可說是居功至偉,到如今我還是這樣認為,為什麼呢?大家仔細想想,皇上即位初年、第三年、第十年、以至于第十二年,遼國幾次發重兵來攻,軍情吃緊甚至危及京城,都是多羅延隆大人親自披褂上陣,這才保住了我大夏國的江山。這期間,打頭陣的都是多羅部的子弟兵,幾次戰爭下來,多羅部折損了不少人馬,論功行賞時可也沒專挑多羅部,這一點,我應該沒有說錯吧?費听大人……」
年老的武官費听大人點了點頭、那幾場戰爭他都有參予,他現在的武官職位還是多羅延隆破格擢升的。
她再把目光投向面無表情的拓跋昊。
「皇兒,多羅延隆大人的確在後來逐漸走岔了路,這固然罪無可恕,但是你在論處他的罪過時,卻並沒有好好去想想他曾立下的無數汗馬功勞,還有你們——」
銳利的眸光迅速掃視群臣一眼,「一口氣進了這麼多奏折上來,這與國相當年壓制幼主的情況又有什麼不同?皇上已經長大了,自然有他自己的判斷力,當立不當立多羅氏為皇後,他自己心如明鏡,你們用不著把他當小孩兒一樣操心。」
一番義正辭嚴的活,不僅讓朝臣慚愧地把頭俯得更低,也讓一旁的拓跋昊變得若有所思。
她輕輕一嘆,神色間含著些許悲哀。「本來,我是不願意說這些話的,畢競都已經過去了。」這的確是她自退居後宮以來,第一次重回朝堂,當初在剿滅多羅延隆勢力,大力整肅多羅部時,她也始終冷眼旁觀、不發一語,但眼見拓跋昊似乎有讓怨恨凌駕于判斷力的傾向,她覺得自己實在不能再袖手旁觀了。
「現在立後,固然可以說是皇兒你自己的事,但對群臣來說,卻是一件國事,他們當然有義務勸阻你這種危險的作法;而你自己,在一听到‘多羅’二字便暴跳如雷的同時,可有好好想想多羅部曾為你付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