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像以前一樣無所顧忌,還是正確地表達心中對他既痛恨又壓抑不下的想念?這個問題,在日復一日的等待中逐漸自她的腦海中淡去,她現在的聲音是平靜平淡、無情無欲的。
他消瘦了些,沒有被面具掩蓋的半張臉顯得神色抑郁。
「你……」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來看他,原來是想以一句「你還好嗎?」作為兩人一個月不見的開場白,但是他提到新羅後宮,就把他所有的想念全部轉成憤怒!
他心心念念,腦海里想的永遠都是他在乎的那個人。原來深深困擾自己的情感,根本就不曾在他心里產生影響過,金眸閃過一抹悲哀,那個吻,怕只是增加了她對自己的惱恨。
南宮轉身,不願讓他看見自己因痛苦而扭曲的五官。
「完顏徽,我佩服你,佩服你將我玩弄于股掌間的手段,像貓戲老鼠般,讓你的戰俘每天在擔驚受怕中度過,每天一覺醒來,都心存僥幸,慶幸沒有任何心碎的消息傳來,卻又懷憂沮喪,害怕明日是否會如今日一般幸運。讓你的戰俘在生死邊緣徘徊掙扎,你的確把暴君的角色詮釋得很好。」
即使不透過月光,依然能看見他隱隱發顫的肩膀,他多想擁住那個縴細的肩膀,就像完顏薇一樣,能毫不在乎地自背後擁住他,低喃地說出喜歡他的話,低喃地把自己無法開口的情感在月光下一一向他傾訴……
可是不能,因為害怕他諷刺微勾的唇角,害怕他譏誚的眼神,害怕他一出口就如利刃般的言語。
為了不讓他看穿自己的脆弱,他只好在言語上極盡無情。
「不過,你暫時可以免去這種擔心受怕的日子,因為薇薇似乎是非你不嫁了。」
因為完顏徽轉過身,南宮沒有看見他一閃即逝的苦澀神情,當然,完顏徽也無法看見當他平靜的說著這段話時,她痛苦抽搐的嘴角。
「很抱歉,我並不打算娶令妹。」也不能娶啊!
身後的聲音淡淡地反駁︰「你並沒有權利說不,如果要先斷了你的想念,才能讓你專心愛薇薇的話,我會毫不考慮那樣做的。」.
「你!」黑眸轉過來,恨恨地與他對視。「你為什麼不干脆一點,把我跟新羅國都毀了?」
「不……」兩指夾起她不屈的下顎,小心翼翼地隱藏起深沉的情感,只讓一雙金眸盈滿月光般的清冷。「身為你口中的暴君,我有義務這樣折磨你。」
揚起的手還沒成功地抽上他的臉,就被他于半空中截住,稍一施力,將他的背撞向廊柱,封鎖于月光照不進的陰影內,另一手抄向他後腦扣住,一個下拉,讓他的臉孔上仰,只能注視自己。
若是他的眼永遠只注視自己就好了。
完顏徽俯身如獵鷹掠禽,猛然餃起兩片紅唇,蠻橫地吻住,但願一輩子都不要放開。
「唔……」這個吻也是折磨嗎?如此火熱炙人的折磨,讓她原本想推開的手,反而不由自主的繞到他頸後,將他按向自己,如果是折磨,她要有反擊的權利。
第七章
為了證明「南宮宜」具有成為女真國駙馬爺的資格,他囚禁的地方改為宵衣殿旁的偏殿,以幫助完顏徽處理下朝後的政事。
柳枝吐綠,新春的腳步接近,在偏北的女真國依舊得穿上厚厚的冬衣,才能抵擋刺骨的寒意。
坐在偏殿的幾案旁,越過開啟的窗,南宮的目光瞟向遠處,心思飄向故鄉的新羅國。不知道皇兄的身體好點了沒有?他是否知道她還活著呢?想到此,她原本就深具感傷詩意的眼神又染上一層憂愁。
微風帶著一小片新生的柳絮頑皮地飛來,她隨手接住,徑自在掌中把玩,一個用力,柳絮便碎了,她一時童心大起,雙頰鼓氣朝掌中一吹,柳絮便如雪花般在眼前翻飛。
她覺得柳絮碎片落下來的樣子輕飄飄的,很是美麗,于是唇角輕勾,露出一抹女子般的柔婉淺笑。
垂眸看見奏折上也染上幾點柳絮,隨手一拂,讓奏折上的字重新映入自己眼簾,此時,自幫忙處理政事以來便一直懸宕她腦海的想法再度浮現
完顏徽真是一個一無可取的暴君嗎?
若以亡國之恨來看,他的確是毀人家園的暴君。
但若撇開亡國之恨,純以治國的眼光來看,他卻是一個極為罕見,政軍兼優的天才。
說他是秦始皇,其實以當時大變動的時代,始皇的統一是順應了歷史發展的潮流,雖然他以暴取得天下,但同時也結束了橫亙在群雄間長久以來的紛爭,這對人民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以現在來說,也是一樣的。
草原上的每個國家都勢均力敵,無時無刻不在伺機吞並他國領土,擴張自己的領土,卻壞在沒有一個特別強大,也就沒有誰真正征服得了誰,是以大小戰爭不斷;完顏徽的崛起,結束了這些戰爭,給人民休養生息的機會,功勞上自是不小。
他也並不是如傳聞中,只會強取豪奪,不會治理國家的君主。相反的,他極認真的管理他所征服來的每寸土地,采取以漢治漢的方法,讓征服地的主事者依其民情風俗去管理他們的土地人民,每月上報,稅繳女真,軍政大權也由女真統籌。
傳言中的暴斂橫征,也沒有在他身上發生,事實上,他征收的稅比起原來的要減少許多。那麼那些傳言,很顯然是某些不甘大權旁落的人所發出的。
實際上,雖然不甘心,但她不得不承認,完顏徽是一個勤勉政事、留心吏治、體察民情的君王,他能稱霸草原,著實有其出類拔萃、優秀可取的地方。
戰敗導致她憤恨不平的陰影,在看到了他卓越的政績之後,不得不因心服口服而漸漸散去。
包令她感到欣慰的是,新羅國在宰相的主導下,除了由國變成附屬于女真的城池外,幾乎沒什麼改變,這也是她的身份到目前為止仍未被揭穿的主要原因。只是與皇兄長久的分離,無法獲知他的任何消息,總是讓她的眉深鎖,無法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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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你來這兒,可不是讓你換個地方思鄉的。」
冰冷直透背脊的聲音自南宮的頭頂傳來,與剛強的氣息一起,輕易地擾亂了她勻整的呼吸。
她含憂帶愁的眉峰一挑,對肆無忌憚破壞她思緒的人投以不悅的一瞥。
真的很想淡然的對完顏徽道一句︰您下朝啦!可是在觸及面具後的那道清冷時,又換成極端鋒利的話語︰
「如果連這點思鄉的情緒都不被允許,你不如趁早把我殺了吧!」
金眸迅速染上惱怒之光,他們兩人就不能有個心平氣和的開端嗎?
「不要以為薇薇喜歡你,我就會有所顧忌。」
完顏徽旋身坐到他專屬的龍椅上,隨手翻著要南宮宜擬的幾道詔書。
堡整秀麗的字跡一如他出眾的容顏,但秀麗字跡里透出的柔和卻一次也不曾在他臉上看到過。
南宮把另外一疊已經處理好的奏折送到他桌上,順便以同樣的銳利反擊他的話。
「那很好啊,如果你肯告訴我,什麼方法能讓你快快殺掉我,我會很樂意那麼做的。」
完顏徽翻著詔書,眼也不抬。「你如此輕生。
在新羅國等待你的那個人豈不心痛?」
他瞬間呼吸加重,重得直震他心房,不用抬頭看,現在南宮宜的目光一定又在脆弱的梭巡著。
「生不能相見,死了靈魂倒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