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嬡——」
她听見了撕心裂肺的呼喊。誰?誰在叫喚她的名字?顯得那麼憤怒,是在乎的語氣。
還有誰會在乎她?失速的墜落將她的感覺一一剝去,她只希望河水能溫柔地包容她,將她帶往另一個世界。
突然,她腰部一緊,整個人被卷入像是臂彎的地方,然後力道一施,便將她的身體往上旋,她立刻明白了那雙手的意圖,他想讓自己的身體代替她承受墜入水波的沖擊。誰會這麼不顧一切緊緊地擁抱住她?在這生死交關上,誰願意以生命來保護她?她听見了來自崖上的雜亂聲響……
「貝勒爺落河了!快,快下去救!你們幾個快馳馬到下游去……」
貝勒爺?還來不及細想,瘋狂流動的河水便奪去她所有的思緒。
第三章
在醒來時,朱慈媛立刻明白自己並非身在地獄,只是太過虛弱,無法立刻起身。
屋外飄來燒東西的味道,是草藥味。
不由得想起那雙手,蘊藏著力量,如鋼鐵般,有著令人意外的剛強,牢牢地圈住她;是那麼的緊,仿佛堅持著不準死神將她帶走。
她貼著他的胸膛,奇怪自己在那種時候竟能清楚地听見心跳的聲音,霸道、張狂,卻奇妙地今她覺得溫暖,不自覺地緊緊環住。然後,轟的一聲巨響,水花迅速吞沒她,那個懷抱卻沒有因此松了力道,反而更加緊迫地護著她。
依稀記得他身上的氣息,那是屬于草原的、清新的、帶點狂野的味道。
他為何奮不顧身?
迷惑間,一陣嗽喘,她不情願地回到現實中來。
沉重的腳步聲朝她走近,一個身著旗裝的婦女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看。
她有張滿月臉,眼楮、眉毛都是細長形的,兩片薄唇顯得尖刻,眼楮微微眯起,毫不掩飾她的輕鄙。
她的身材魁梧、體形壯碩,有個水桶腰,一身的滿洲服飾加上四周的布置,她隨即意識到,自己是落人清軍手里了。
那雙粗厚的手叉著腰,嘴唇嚴厲地抿著,抿成一道輕蔑的弧度。
她掀動兩片薄唇,低急地念了一大串滿語,似乎在宣泄她的不滿,隨後看見朱慈嫘困惑的表情,才改操生硬的漢語。
「醒啦?」平板不耐的聲音。
朱慈媛清楚地感受到來自于她身上那極度不友善的訊息。
她大步踱到桌前,端來一碗湯,滿臉不情願。
「貝勒爺吩咐,讓你醒來之後喝下這碗湯。」
貝勒爺?肯定是那個白袍將軍。
昏沉沉的頭腦使她不能夠立刻起身,當然也無法接過那碗藥。
滿月臉的女人見狀又念了一串滿語,看樣子似乎是在咒罵她。她從鼻孔里冷哼了一聲,粗魯地將她提起,強灌她喝下那碗湯藥。
朱慈媛被灌得口鼻皆是,苦澀的藥水嗆得她暈眩,再度咳了起來,這一咳,把湯藥全都咳了出來。
滿月臉的女人看了極為生氣,又快速罵了一大串,把藥碗端到桌上重重放下,回身戳著她的額頭,一手抬起衣袖,粗魯地替她擦去唇上的藥漬。
朱慈媛細薄的嘴唇,禁不起這樣的折磨,當下紅腫一片。她撫著燒辣的唇角,心中委屈,氣憤不已。
女人又重新走回桌邊,拿了一套衣服,遞到她面前。
「換上!」
她注意到她說話時完全沒有表情,只有雙唇輕輕掀動,宛如帶了張面具在說話。
朱慈媛一看,是一套淺粉色的旗裝,眉頭一皺,任性地道︰
「我不穿廠
話聲甫落,一個又厚又重的巴掌便朝她揮來,毫無預警,力道之大,震得她身體歪向床內,腦袋登時一片昏黑。
那個女人還不肯罷休,捉回她,揚起手掌又要落下。
「榮太嬤嬤!」一道慍怒、飽含威嚴的聲音適時插入,制止了她的動作。
朱慈媛胸前一松,虛弱地撫著透不過氣的胸膛,抬眼看見聲音的主人正用兩根手指掐住榮太嬤嬤的手腕,顯然力道正逐漸增大,因為榮太嬤嬤的表情越來越難看,最後變成一片慘白。
她刻薄的嘴唇大幅度地上下抖動著。
「貝、貝勒爺……」
「我是讓你這樣伺候她的,嗯?」
男人劍眉十分不悅地揚起,冷峻的眼光逼得她冷汗直流,喉間最後擠出的冷哼,嚇得榮太嬤嬤說不出話來。
「爺……」
他手勁一施,身材壯碩的榮太嬤嬤居然踉蹌地跌了出去,直撞上桌沿才停止。——
彼不得腰間的疼痛,她咚的一聲跪地,不停磕頭認錯。
男人背對著朱慈媛,由榮太嬤嬤驚懼的臉色看來,他的命令顯然是絕對、不可違抗的;而她相信那雙眼楮應該正在發出獵殺的光芒,就像那天在爵上,面對那幫侵犯她的人一樣。
莫名的,她的心底泛上一股暖流。
榮太嬤嬤乏力地辯白︰
「爺,我照您的吩咐讓她醒來時喝湯穿衣,但她一見是旗裝,便不肯穿了,我怕她著涼,所以才……貝勒爺,奴才錯了,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他聞言略微沉吟,扭頭看向朱慈媛。
他劍眉星目、器宇軒昂,神情堅忍不拔,將手背在身後,看來十分專制的眉毛微微皺起,當他略俯時,朱慈媛頓感壓迫十足。
「不肯穿衣?」他這麼問著,眼神中出現短暫的困惑,隨即一揚手,示意榮太嬤嬤把衣服拿過來。
他眼神溫和,語氣卻是命令式的。
這種口氣激怒了朱慈媛,沒有人可以隨便命令她!
縴弱的肩膀微拱,尖細的下巴固執地繃緊,瑩亮的雙眼透出不屈的堅決光芒,挑戰似地射向他的。
「我不穿你們滿人的衣服!」
他微愣,像是受到冒犯,眉頭皺起,唇角微扯,浮現莫測高深的笑。
「很好。」他斂眉,笑容驟失。
啪的一聲,她的衣服應聲而裂。
她倒抽了口氣,感覺一涼,胸前已然空無一物。
嬌俏的臉上霎時飛起兩朵紅雲,既羞且憤,她伸出手,遮住自己雪白的胴體。
他面無表情,視若無睹。
「不穿衣,就把你丟到外面去淋雨。」
外面烏雲密布,正醞釀著一場大雨。
朱慈嬡羽睫怒抬,不屈服地緊咬下唇。
他十分清楚自己的氣息能造成的壓力,于是將身體再俯低幾寸,年少輕狂的臉直逼到她面前,戲謔地欣賞她困窘的表情,自負的眼中顯示出很有趣味的樣子。
—倏地笑容斂起,眼楮的顏色變得深黑,他提起她,就像提著一個輕盈的包袱一樣,毫不憐惜地將她拋到屋外去。
「你干什麼?」她生氣地問。
豆大的雨滴無情地打在她細致的皮膚上,又痛又冷,她隨即明白了他的企圖。
他站在屋內,冷漠地睨視。
「等你想通了,告訴我一聲。」
那是接近黎明最陰冷的時候,寒意迅速侵蝕了她的四肢百骸,逼迫她全身顫抖。她環抱住自己的身體,緊緊咬著下唇,自濕透的發間憤怒地凝視,朝內大喊︰
「我不會屈服的!你這個蠻橫的韃子、無禮的滿洲人、卑鄙的竊賊……」
「叫我多爾博吧!」里面的男子一點也不生氣地回答。
她還在不斷地咒罵著,聲音卻越來越小,因為嘴唇已抖得發不出聲音。原本驕傲挺直的背,逐漸委靡頹軟,終于不支倒臥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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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爾博在屋內優閑地展書閱讀,對屋外發生的一切,無動于衷。
榮太嬤嬤先不忍心起來。
她頻頻望向屋外,又探測地看向多爾博,惴惴不安。
「貝勒爺,再這樣下去,她會凍死的!」
多爾博抬眼輕睨,榮太嬤嬤登時閉口,再也不敢多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