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臉蛋轉成黑色。
「五千字報告,什麼時候給我?」
女子淡淡的追加一句。
頓時听見氣極的腳步聲響起,小男孩悻悻然地離去。
睡意再次襲上封仕德,嘴角卻不自覺的顯現淡淡的笑意。
「他還沒醒嗎?」童稚聲音再次響起。
小男孩習慣性的又趴在床邊,捧著小下巴,晶亮的眼珠子睨著病人的臉龐,這是兩天來養成的習慣。
「應該快醒了!」女子也皺皺眉頭,語音帶著些許的緊張。兩天兩夜了,他怎麼還陷入昏迷中?或許該再打電話召喚醫生前來,仔細的瞧瞧病人是否燒壞了。
「媽咪,我告訴你一件事情喔!」小男孩喜孜孜的模樣像中大獎似的。小手招著媽咪,從口袋里掏出一封折疊工整的信,樂不可支的晃著。
「什麼?」女子目光飄向兒子怪異的表情,心仍系在病人身上。
「情書耶!」小男孩開心的宣布著,很寶貝似的把信交給母親。
女子也不客氣的接過小男孩的情書,閱讀過後,秀眉揚起,用著好笑的語氣念著︰「你好,韓同學,我一直很洗歡很洗歡你,你可以當我的男朋友嗎?我會一背子都洗歡你的。方小芳上。」
「怎樣?媽咪羨慕吧!」小男孩得意洋洋的問,小鼻子高高的仰起,幾乎要與天齊高。
「羨慕……」女子又瞥向那封信,出言笑道︰「有什麼好羨慕的?你自個兒瞧個清楚,字寫得那麼丑,一點點美感都沒有,破壞想像的空間。最重要的是喜歡的喜,還用錯別字,干嘛?洗碗還是洗衣服的時候,特別思念你嗎?是喜歡你,還是喜歡你去幫她洗東西?更可笑的是,一輩子的輩用背書的背。她是背書時常常忘東忘西,要你幫忙做弊嗎?文筆真差……去頭去尾只有三句話,意思都擰了,算什麼情書!」
「媽咪……」小男孩抗議的低嗚,跺起腳來。
「我說兒子,這個方小芳是誰呀?」
「同班同學啦!」他悶著聲音回答。
「漂亮嗎?」
「還……好啦!」聲音更小。
「你們很熟嗎?」
「打掃時間會偶爾聊上幾句話。」
「打掃時間?」狐狸的笑意飄上唇畔,笑得挺賊溜,「不是同一組的男生在掃教室外的走廊嗎?什麼時候……有女生編人你們組里?莫非這個方小芳是男的?兒子,媽咪是夠開放,最流行的男男戀……」不客氣的拍著兒子的小肩頭,捏著兒子的小鼻子。「你還是省省吧!」
「才不是啦!方小芳是女的啦!她……的清潔區域是我們教室旁的……角落。」聲音由激動到小聲,最後的兩個字幾乎吐不出來。
「你們教室的角落,不就是廁所?」女子恍然大悟,雙手互擊,出聲喊道︰「原來是邊刷馬桶邊想著你喔!」
「媽咪!」小男孩挫敗的低吼,似抱怨的念著︰「你怎麼可以這樣啦!以前有很多的女生到我面前來表白,是你說光說不練,空口無憑,叫我不能相信她們的甜言蜜語。現在我有情書,有證據,你又……」小嘴嘟得高高的,媽媽簡直在刁難他,想要交個女朋友都這麼難。
「寫情書就可以當女朋友嗎?今天你收到方小芳的情書,就要方小芳當你的女朋友嗎?明天要是張三寫情書給你,你要不要馬上汰舊換新呢?」女子閑閑的問著鬧脾氣的兒子,存心捉弄他。
「我又沒有說誰寫情書給我,我就要當誰的男朋友!」
「喔!」女子的目光又瞥向病床。
「我到底什麼時候可以交女朋友?」班上有很多的班對耶!一對一對的好像挺好玩的,他可是全校最帥的小男生,為什麼他要孤家寡人?後面都沒有漂亮的小美眉跟著他啦!
「當你踫上一個你想保護一輩子的女孩時,你就可以有女朋友。」
「喔!」小男孩陷入困境當中,撫著額頭低聲點名,目前身邊的女生們……有哪個符合這個條件呢?好像……沒有耶!有的太凶!有的太丑!有的很無聊……有的……咦?怎麼回頭想想,全部不合格!
「媽咪,那你幾歲開始交男朋友?」小男孩好奇的追問,決定要弄清楚。
女子輕輕的走向病人,用耳溫機測病人的體溫。「這個問題,等你開始賺錢養我的時候,我再回答。」
「那我為什麼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不公平?」小男孩鄭重的提出抗議,要求公平對待,媽咪老是欺負她自個兒的兒子。
看著耳溫機的數字,體溫恢復正常,心坎的不安悄悄卸下,愁緒也爬下眉心,浮上徐徐笑意。「為什麼不公平?現在是我養你耶!那你自然就不能夠有秘密,當我被你養的時候,自然就換我不能夠有秘密呀!這難道不公平嗎?」目光移到病人身上,干澀的唇似乎動了一下。動作輕柔的伸手用棉花棒沾些水,濕潤他干澀蒼白的唇瓣。
「他醒了嗎?」小小的身子擠過來,好奇的張望著,忘了剛剛爭辯到面紅耳赤的話題。
女子的目光往下移動,敲兒子的頭頂一記。「趕快出去!」
「為什麼?」小男孩抗議的嘟嚷著。好不容易可以看到跟他很像的叔叔醒來,他想看看叔叔一直緊閉的眼珠子是不是也跟他很像嘛!
「想想你舅舅家里的人,喚你什麼?」
「小惡魔!」
他開心的回著,對這個外號相當自負。
「那就對了,病人才大病初愈,你這個小惡魔想嚇死他呀?出去,出去。別把你媽咪好不容易救回來的病人送回閻羅王手上。」女子半哄半騙的拎著小身子往外移動。
「不要啦!」小小的臉蛋哀求著,小手拉著另一個門板掙扎著。
「再見!」冷冷的表情堅決反對柔情攻勢,大門用力的關上。
差點撞扁俊挺的小鼻子,小男孩委屈的瞪著房門,雙手抱腰,氣呼呼的直噴氣。
舅舅家的人不該喚他小惡魔!
惡魔是他的媽媽呀!
女子轉回床邊,用棉花棒濕潤病人干燥泛白的唇瓣。
封仕德感覺自己似乎沉睡許久,身子骨發酸泛麻,全身無力。但比起前幾次半夢半醒間,感覺舒服多了,剛剛神志已經清醒大半,隱約間听見一對母子的溫馨對話,無由的冥想起,他的童年可曾有過這樣溫馨的場面?
從小到大母親對他的期許,只是嘴上叨念著要他用功念書好好的爭口氣,好跟別人家的小孩一較長短,卻從不曾關心他,也不曾陪過他,最起碼像這樣的溫情對話也不曾有過︰甚至十天半個月見不到母親一面,連句話也說不到。
媽媽總是忙碌的跟其他富家太太逛街、打牌,他的童年是跟僕佣和家教們一起度過。
案親總是在爺爺的期許和嚴厲苛責下,日以繼夜的為封家的產業努力,每每見到父親就是疲于奔命的身影,孤寂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記憶中,總是听見母親在哭訴,硬拉著沉默不語的父親站在祖父跟前,又哭又罵又尖叫的嘶吼著,細訴所有的不平和不滿。從小到大,相同的景象一成不變的轉換著,父親的容顏愈變愈衰老,愈變愈死氣沉沉。
「該醒了!」女子低聲的喚著,語調慵懶輕柔。
多麼熟稔的聲音呀!這幾天里,總是听見這曾經屬于她的特殊嗓音,不時在耳邊輕聲低語,不敢啟眼就怕美夢毀于一旦,深恐夢醒了,一切都消失了。
「你已經昏睡兩天,燒也退了,該回去面對現實。」女子輕柔的訴說殘酷的事實。
兩天了?他昏迷兩天了?宏國的情況已糟到刻不容緩的地步,他若無故失蹤兩天,公司豈不陣腳大亂、雪上加霜?酸澀的眼皮用力的皺緊,眨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