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布簾子又被掀開,所來之人帶進的冷空氣席卷至白衣男子身側,他不由自主地又打了個寒顫,卡住的話錯過了機會就很難再說出來了。
惱怒所來之人打斷了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才說出的請求,白衣男子抬起頭瞪向來人,但不在預料中的人物的出現卻讓他怔了一怔。
不像是在這偏遠小店里出現的男子,他穿著合身貼體的錦緞長袍,長發盤起戴以金冠,額角上束了松綠色的綠松石額飾,相貌英俊,器宇軒昂。他幾乎是立刻捕捉到了白衣男子在瞪他,而被他那雙不怒而威的雙眼一看,白衣男子嚇得滑過視線,這時他才發現錦衣男子懷里還抱著一個女子。
女子穿的應是新衣,青綠色的錦緞外袍筆直的衣褶還沒有消去,寬大的袖子快掉到了地上,袍下是淡綠色的萬褶裙,露出一截草綠色絹鞋。
女子的頭發只是簡單地挽了個髻,插了兩支墨綠色的玉簪子,她柔若無骨地窩在錦衣男子的懷里,看不到面容,只看到絹綢似的黑發和青綠色的錦領之間,膚白賽雪。
乘錦衣男子走到櫃台前訂房間,白衣男子低下頭小聲地問始終沒什麼表情的小書童︰「小九,看出來那個錦衣男子是誰嗎?」
「不知道。」
小九想也不想地說︰「很陌生。容貌沒有特征,沒有露出武器,沒有露出武功,猜不到是誰。」
「這樣啊。」白衣男子皺眉。連會里被稱為「江湖活典錄」的小九都不認得的錦衣男子,雖然可以感覺他身手不低,但應該不常在江湖上走動吧。
「希望那兩個人和我們沒什麼關系。」
白衣男子喃喃地說道,原以為今天晚上可以睡個好覺呢,看來還是不能放松警惕啊。
早先要的牛肉和熱菜適時地上了桌,濃郁的香氣勾起了饑餓感,白衣男子把想探究的感覺趕出腦海,專心地吃起飯來︰
「請問我可以在這里湊個座嗎?」
錦衣男子下了樓,直接朝白衣男子走來,屋子里明明有其他空桌,他卻似沒有看到一般。
白衣男子淡笑著回答︰「可以可以,」他把幾碟子菜朝桌邊挪了挪,「請坐請坐。」
白衣男子的笑容如水清雅,錦衣男子看得怔了一下,鷹眼微眯,他隨後撩起衣袍下擺坐在桌子右邊。
「相逢即是有緣,在—下復姓慕容,不知道閣下怎麼稱呼?」
在等上菜的空檔,錦衣男子慕容向他們攀談起來。
「鄙人姓林賤名天寶,這個是我的書童小九,我們準備到廬州的親戚家小住。也許唐突了,不知道慕容兄將要去哪里呢?」
白衣男子——應該說是女扮男裝的「筆友會」的會長林天寶好奇地問道。
「好巧……我們也到廬州。」
慕容的神情變得黯然︰「不過我是到廬州去找大夫的。我和拙荊從幾個月前開始游歷名川大山,半個月前我們才經過泰安游罷岱宗,隨後準備到徽州附近的黃山游覽的,結果半路上她卻中了怪毒,瞧了好多大夫也不見好,听那些大夫說廬州有天草門的神醫,正巧也順路,所以我們準備是到廬州求醫。」
「中了怪毒?其實我對醫術也是略知一二呢,不過比起天草門的醫師卻是差遠了。」林天寶呵呵地笑了笑,但見慕容憂郁的神色仍不見好轉,不覺有些尷尬。
慕容要的酒菜陸續上了桌,林天寶要的熱面也來了,小九一臉冷漠,一直沒有停止吃飯,一時間,三個人都無語,靜靜地吃面喝酒。
「‘公子’,我吃好先上去了。」小九放下筷子低頭說道。
林天寶忙把嘴里的熱面咀嚼吞咽下肚,點頭道︰「好,記得把我的床被鋪好哦,窗戶關嚴,不要讓冷風吹進來。」
「是,‘公子’。」
小九應了聲由慕容身邊走過,抬眼看了他一眼才走上樓梯。
「很伶俐的書童呢。」慕容不知是真心還是客氣地贊道。
「呵呵,的確,一路上要不是有他一直打理著,我也不會這麼輕松。」林天寶「呼嚕呼嚕」地喝了幾口熱面湯,「就是他性子太冷僻了點兒,要是多笑笑就好了。」
兩人又天南地北地聊了幾句話,發覺對方似乎都沒有把話題繼續下去的意思,林天寶就結了賬先行告退,慕容也沒有挽留。
推開房門,小九正趴在桌前寫字,听到她進來,頭也不抬地說道︰「‘公子’,對方的危險級數是?」
「還沒有辦法確定。對方主動打招呼說出要去的地方,神情舉止間並沒有惡意,應該不會是打我們的主意的。不過對方也好眼力呢,一眼就看出我們也是江湖人。」
林天寶解開腰帶,把外袍月兌下掛在屏風上,而後坐在床邊。把腳卜的靴子月兌掉換上了布鞋。
「‘公子’,」小九想了一下,放下筆轉過身看向林天寶說道,「對方復姓慕容,是不是也和慕容家族有些關系呢?」
林天寶想了想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耶,那些大家族的人都很神秘,外人只能看到他們願意給人看的部分。別的不說,他們本家分家的加起來就有幾千個人耶!我們怎麼可能一一查到啊。我們總是太關注那些經過家族許可進入江湖歷練的年輕人,而對四大家族究竟有什麼樣的實力根本模不清楚。他也許真的是偶爾出來游山玩水的慕容家的人,但是我們卻沒有證據證明。」
「嗶啵」一聲,燈芯爆出小小的火花,屋里瞬間變暗,小九頭也不回地一抬手,而後又放下,要不是林天寶眼快,看到他袖中閃出一道白光,還以為他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呢。
油燈燈芯被削短,室內又重新變得明亮起來。小九正襟危坐,「慕容家有會使毒的嗎?」
「嗯?怎麼這麼說?」林天寶盤腿坐在床上,好奇地問。
「我在吃飯的時候仔細地打量了他一會兒,他的手好像被毒品腐蝕過,手紋不太明顯。一般經常制毒用毒的人才會有這種皮膚極薄的手掌。我走過他身邊時專門看了他的頸部和耳後,沒有易容的痕跡。」
「嗯……」林天寶手指在頜下畫著圈陷入了沉思,「其實四大家族也算是名門正派,但是若和少林武當之類的武林泰斗相比,卻顯得小家子氣了。南宮和歐陽家還溫和一點兒,慕容家根本就是把‘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刻進了家訓中呢,其實就是奉行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嘛,有人說慕容家精通天下所有的武技,就連少林的《洗髓經》和武當的《歸上隱》他們都練過,若說慕容家有人專門研制毒藥的話,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一般精通毒藥的人也精通醫術……連他對妻子的病都束手無策,看來真的是怪病啊。」
林天寶從沉思中醒過來,卻發現小九正拿著本子寫些什麼。「功課還沒有做完嗎?我們現在在旅行中,你沒有必要那麼認真啊。」
「我不是在練字,我是在記下你說的話。」
「我的話有什麼好記的?」
「若是以後有人想買慕容家的消息的話,我就把這些話加進去,應該有些份量吧。」
「……」看到小九認真的樣子,林天寶感慨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小九,你真有前途啊!」
「砰」的一聲巨響,令林天寶猛然驚醒。她揉著眼坐起身,屋里的冷氣又逼得她縮回被窩。「怎麼回事啊?」
睡在旁邊小床上一向機敏的小九都沒有醒來,就在林天寶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什麼的時候,又有一聲悶響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