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里只听到急驟的馬蹄聲和馬車木輪的「咕嚕」聲,周雪抿著唇,在蘇州東城門外惟一的官道上御車奔施著。
快出樹林時,周雪突感危險地驟然拉起韁繩,兩匹棗紅馬揚蹄悲嘶,周雪放開韁繩,轉身掀開布簾,拉起馬車中所坐的橘衣少年向樹頂掠去,只听「轟隆’一聲,馬車由內部震裂,木料碎片和著硝煙四處進飛,兩匹馬嘶鳴未止,又向前狂奔,隨著一聲尖嘯,兩柄長槍由林中射出,刺穿了它們的身子。
周雪抱著少年才至樹梢,一張大網卻撲天蓋地地朝他們罩下,周雪猝然出招,伸出五指扣住網眼,試到網繩是不怕刀砍劍傷、伸縮自如的牛筋繩編制時,她心思快速回轉,竟使用千斤墜的功夫在空中回旋著加速下墜,網中心在她的旋轉拉扯下擰成一股粗繩,腳才踫地時,內力由丹田發出,沿著網線震向捕獵者,只听見聲悶哼,由樹上跌落兩個黑衣人影,重重摔在地上。
听到東部林中有聲響,她扯開胸前布巾的活結一抖,一把通體雪白的玉琴由她背後跳出跌入她手中,單手五指扣緊七弦,伴隨一串古雅樂音的響起,七道氣流撲向林間,卻像石沉大海,悄無聲息。
周雪非但沒有放輕松,反而更為緊張地盯著東北方向的林子。
「琴尊果真是琴尊,剛才那些小伎倆果真傷不到你呢。」陰柔又清雅的聲音過後,伴隨著木輪輕響,一名絕美的男子進入周雪可及的視線內,青色的月光淡淡俯照下來,男子全身也蒙上一層詭異的青色,就如同精細的青瓷人偶般美得不像真人。
「莫如幽?」周雪的語氣泄露了她的驚訝。他不應該還在蘇府嗎?怎麼可能會在這里出現?
「柳霓雪,真沒想到你真會帶著蘇大公子私奔呢,」莫如幽淡淡地笑道,「現在,連我都不禁感到愛情真偉大了。」
周雪臉色一變,護住橘衣少年,沉聲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莫如幽卻詫然不已︰「不知道才奇怪吧,你知道我在蘇府布了多少眼線嗎?」
「這麼說連護衛中也有你的人了。」
對周雪的質問莫如幽根本不回答而是看著她身後的少年,「蘇公子,不,應該叫鴉少爺呢,既然你舍棄了家人,一定也用不了太多錢,你的財產若是捐給布天門的話,莫如幽不勝感激哦。」
真是劫匪也做得如此文質彬彬啊。「若是不給呢?」周雪代少年答道。
「鴉少爺,請不要為難我了。」莫如幽苦笑道,「被我們看中的人家若不給予配合的話,只有一條死路可走,鴉少爺,對你,我們布天門已盡了最大的耐心,至少我們未用毒控制你的家人……」
「那是因為你們無法確定蘇意憐的家人在鴉心中的地位,一個不好,反而惹怒鴉就得不償失了。」周雪在旁邊涼涼地打岔,「而且蘇府的防衛並沒有你所想象的那麼松懈無用,隨你潛入蘇府的布天門門徒並沒有絕對的把握控制蘇府,所以最近才升起風箏請求援助吧,看來你的耐心也並不足以夸耀。」
「……柳霓雪,你真很聰明。」莫如幽不怒反擊掌笑道︰「沒錯,像蘇府這樣的商家消失一兩家對布天門根本無關緊要,我們所看中的只有鴉而已。也托你的福,鴉終于離開了保護嚴密的蘇府。不過我很好心,還是讓你們有個選擇吧。」莫如幽伸開雙手,讓周雪他們看清他手里拿的東西,「我的左手握住的是紅色煙花,右手是藍色的,鴉少爺,若是你主動歸入布天門的話,我會發出表示停止的紅色煙花,反之便是表示進攻的藍色煙花,你家人的生死便在你的一念之間哦。」
「真是讓人為難的選擇啊。」接話的還是周雪,她撫著下巴做沉思狀,「不知道闖入者會不會也讓蘇夫人作這種選擇,說如果不想讓她的兒子受傷最好束手就擒之類的話。我勸你還是不要白費心機了,為了怕蘇夫人猶豫,我已經讓人先在後院放了火,唉——讓布天門的人背黑鍋我內心也很不安哩。」像應證周雪的話一般,就听蘇州城上空一陣長嘯聲,而「轟隆」一聲,煙花在深暗的夜空中爆裂,灑下藍色的花一般的光雨,在乍亮的瞬間,映出莫如幽淒白的臉。
「還有,欺騙了你也是我的不對。」風漸息,被吹到腦後的長長的劉海又滑下周雪光滑的額角,遮住她的眉眼,「和我私奔的不是蘇意憐或鴉少爺哦。」
「驚訝得不知該說什麼了吧。如七,不用躲在陰影中了,把莫如幽引出蘇府原來是如此簡單的事情。不用羨慕我的演技,布天門門主,你所需要感謝的只是你的那些忠心耿耿監視著蘇意憐的門徒。」
莫如幽瞪住向前走了兩步的橘衣少年,如今細看了,才看出他雖也長得眉清目秀,但哪有蘇意憐天姿秀逸的姿態。
「……柳霓雪,你莫忘了你已中了‘水火不溶’的毒。」莫如幽沉下臉,陰陰冷冷地說道,竟是已動了殺意。他不喜歡節外生枝和做事做絕,因為不知現在的敵人會不會成為要網羅的人,但琴尊明顯地多管閑事了。
看到莫如幽身後漸漸浮現的憧憧暗影,周雪眨了眨眼,像終于想到什麼地「咦」了一聲,「是布天十魔嗎?好久不見啊。」
莫如幽牙齒暗咬,終道︰「……布天十臣,滅掉琴尊。」
※※※
在跳躍中,衣袍隱現綠色磷光,周雪心中一凜手攥住衣領往上一提,身子由寬袍中退下,她一拎長袍甩向攻擊者,在與空氣的急速摩擦中,衣袍驟然著火,發出青白色的火焰,罩向布天十臣中面蒙黑紗的其中一人,像是也知道可自然的毒火的厲害,對方停止攻擊急速後退。
額角漸漸滲出冷汗,對方總是以毒霄彈、毒磷火對她進行攻擊,玉琴怕火,而她還要照應著如七別中了毒,指頭發黑而僵直,是剛才抓住牛筋網而疏忽了上面所抹涂毒藥,幾乎彈不了碎雪。
手掌反復間,由袖中飛出的布帛纏住玉琴向背後甩去,霎時又把琴系在身上,在左手與琴身相錯間,從琴體內抽出一柄長一尺二寸,寬二指,通體雪白,薄刃輕巧的短劍,劍身所發出的冰冷寒氣令圍攻的布天十臣齊齊退了一步,這次連在一旁冷眼觀戰的莫如幽都不覺臉色大變地手指扣緊回旋刀向周雪擲去。像背後長了眼楮,雪柳劍甩離手掌直刺向奠如幽,而滿天花瓣飄舞,是薔薇暗器與薄若葉片的回旋刀相擊的結果。
莫如幽手一按輪椅扶手,翻身向後躍去,原以為可以躲過雪柳劍的攻擊,但足可引發皮膚戰栗的冷氣又從另一角度追上他,隨著他的反擊和閃避而隨之改變的挑、劈、刺、斬等招勢,根本不遜于高手親握劍柄的相搏,甚至更奇詭。
御劍術!
周雪還可分心與布天十臣纏斗,但已明顯地采取守勢。而下一秒莫如幽已無法分心看周圍的形勢,他祭出長鞭專心對付刁鑽的劍技,但無人可傷的情況下,也是閃避多于反擊。
情況進入僵峙狀態,周雪的身子如柳絮遇力便飄浮,在擲出毒雷彈而傷了自己人之後,布天十臣已不敢輕舉妄動,而周雪的面無表情更掩飾了她的力竭,心火上升,血脈驚痛。
※※※
「琉璃,你怎麼可以偷跑!」
淒厲的叫喊比急驟的馬蹄聲更先傳入耳中,周雪臉色一變扭頭看去,在稀疏林子的西頭,不一會便出現兩匹急馳的駿馬,在前面大呼小叫的少年,不是鴉還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