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在鴉沖破屋頂時,周雪已順手模了杯涼茶由窗口躍出去跳到旁邊樹上喝茶看戲了。在屋里時還沒發現,但是在明亮的月光下,沒有化妝的鴉臉面熟悉得讓人心驚。
「我要好好想想了。」
周雪低聲道,她輕飄飄地躍上屋頂,袖中薔薇又疾射向喬,紅色花瓣被斬碎飄飛,落入地上卻是瓷器碎片「叮叮」作響,那是同薔薇暗器一同打飛出去的茶杯碎片,杯中茶水已全激潑在喬的臉上。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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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似乎有細細地說話聲,喬被吵醒後並不想起,她「嗯」了一聲,轉過身臉在枕上蹭了蹭繼續睡,不過枕頭怎麼會這麼凸凹不平,蹭得臉頰生疼,被褥好像也硬硬的,睡得極不舒服,又磨蹭了一會,喬才睜開迷茫的雙眼,想看看為何睡不安生,不是雕花的木格牆板,而是半塌的房屋的景象令她震驚地一骨碌爬起來道︰「這是哪里,我不是應該在床上睡的嗎?」
「床都讓你用閻牙砍碎了,能睡人才有鬼。」
冷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喬天師扭頭看去,周雪正背靠著大樹坐在地上,她身邊坐著一個身穿單衣、長發及膝的男子,正揉著眼打著呵欠,不知是剛醒來還是未睡,喬天師仔細看了兩眼,才驚訝地道︰「蘇意憐怎會也在這里?」她抬頭看了看天,天色微明,卯時應還未到吧。
「別管別人,」周雪冷哼一聲,「綺心園叫你毀成這樣,你自己找人來修理,我可不會幫你。」
喬天師已完全清醒,她站起身拍了拍睡衣上的葉屑泥土,眼前綺心園的毀壞情況連她都不禁昨舌,主廂房屋頂塌落,牆壁塌陷,連旁邊兩棵梧桐樹的樹冠都被削掉。里面的金器擺設更不用說地全毀,偏廂好一點,只是靠近主廂的幾間房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毀壞。
「秋雁呢。」想起偏廂住的小丫環,喬問道。
「我讓秋雁去找管家拿些衣服飾品過來,我可不想穿著單衣外出。」周雪冷冷說道。她的幾箱子衣服首飾全都埋在磚土下,就是還能穿戴她也不想伸手把它扒出來。
「嗯,嗯。」喬天師的目光又投向被肆虐過的園子,有些為難地道︰「我不認識泥瓦匠耶。」
「那個隨後再想。喬,我想到了一個有趣的游戲,你有無興趣?」
「哎?」喬天師心一跳地向周雪看去,穿著白色單衣的女子依舊面無表情,但似乎又有什麼不同。
「喬,兩個人在一起沒有什麼做不成呢。」
冰湖下流動的不是寒流而是紅熾的火焰,喬已隱隱可听到冰凌碎裂的脆響,她揚起大大的笑臉︰「琉璃你難得這麼有興致,怎麼可以少了我。」
「就這樣說好了。首先拜訪一下蘇夫人呢。」
院門口有聲響傳來,喬忙把抱著睡的閻牙迅速還原成拼裝前的狀態塞進貼身放的布袋里。
秋雁走進院門,身後還還跟著兩個捧著裝著衣服首飾的錦盒的丫環。
周雪拉起身邊犯困的少年淡淡說道︰「鴉,不,蘇意憐,梳妝時間到了,我們一起去見你的母親吧。」
第六章
掀開珠簾,臨窗是可坐可臥的床榻,床內側擺著紅花羅錦褥,床中央放了一張小幾,上面擺著紫砂茶盞和銀質碗匙。房間兩側擺著四張楠木椅子,周雪和蘇意憐坐了左側兩張。
坐在床榻上的蘇夫人把早茶放在小幾上,朝隨侍屋內的丫環說道︰「墨珠,緋纓,你們先下去吧。我有事自會叫你們進來。」
兩位丫環福了一福身退下,蘇夫人又對昏昏欲睡的蘇意憐道︰「憐兒,你若是困得厲害,就先到內室里休息一會呢,我和郡主的談話還要一段時間。」
等蘇意憐拖著腳走進內室,廳堂里就剩蘇夫人和周雪兩人了。
「平樂郡主,請坐在我旁邊,有些話實在不宜大聲說出來呢。」蘇夫人自嘲地笑了一下,周雪也不推辭,走上前去坐在床榻上小幾的另一側。
「蘇夫人,看來你已知道我要問什麼了?」
蘇夫人笑了一笑︰「昨夜綺心園發出的聲響大得連蘇州城外都可听到,再裝聾作啞也不可能了,說真的,蘇府好久沒有像這樣熱鬧了。」
「……蘇夫人的態度和以前不一樣呢。」
「不管妹妹怎麼說,但我就是感覺和你投緣……」見周雪面目一冷,蘇夫人也不再客套地道︰「郡主,請你把問題說一下,容我整理一下極亂的思緒。」
「你知道鴉嗎?」
「啊?鴉,不是叫金烏嗎……也許我記錯了,我只听夫君說過幾次……」
「金烏是鴉的寵物。」周雪解釋道。她可忘不了鴉和那只金色的大烏鴉相親相愛的情景。
「是這樣嗎?」蘇夫人低聲道。為什麼她覺得夫君的口氣說的是人呢?「不過不管是鳥還是人他對你都是另眼相看啊。他並不屑與女人說話,有什麼事也只是讓他的兩個護衛告訴我或直接找夫君商量。其實我也想多見見他啊。」
蘇夫人只是隨口說出的話,卻令周雪想起黑暗之中,鴉大聲說著「我喜歡你」的認真,她不自然地低下頭輕咳一聲,而後又若無其事地抬起頭道︰「我曾問過蘇意憐,他對鴉的事一概不知,反而鴉對他的事情知道得清清楚楚,還說蘇意憐是他的祭品……為什麼會發生這種超乎常理之外的事情呢?」
「如果發生這種事是詛咒的話,也是我的錯……平樂郡主,」蘇夫人嚴肅地盯著周雪道,「我會什麼都說給你听,只要你認真回答我一句話。」
「什麼?」
「你討厭這樣的憐兒嗎?」
「啊,」周雪一臉疑惑,「我干嗎要討厭他?」
「……不在意便好啦。」蘇夫人喃喃說著話,她的視線移向窗外,幾株桃花開得正艷,但她視線的焦點卻全然不在桃花上,而是穿越空間到更遙遠的地方,「那還是我只有茵潔那麼大時,在太陽熱得足可把城池烤化的炎熱夏季,所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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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蘇家還不在蘇州,而在杭州。明明應是溫濕多雨的夏季,在那一年夏天卻不正常地干燥,連太陽都熾亮得太過妖異,在那妖異的太陽下,不經意在西子湖畔邂逅的鮮衣怒馬的英俊少年,不知不覺成為她的情人。
得知她懷孕後,少年高興得欣喜若狂。少年的父母雙亡,便拜托他遠親中的老人做主,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成了婚後他就住在蘇家。雖無所事事,但柔和良順的他也頗得父母歡心。生下憐兒時,已是第二年的夏季,幾乎熱昏過去的天氣里,不知由什麼地方飛來幾千幾萬只烏鴉,幾乎把杭州城都掩遮住,產房外面,樹枝、屋頂、龍牆甚至連地上都布滿烏鴉,見人也不躲,直到三日後,烏鴉才漸漸散去,因此憐兒從出生起便被人認為是不祥之物。
而孩子的父親在孩子生下來時卻連看也未看一眼,只在還半昏迷躺在床上的她的耳邊說了一句「謝謝你」便離開蘇府,從此不見蹤影。
丈夫失蹤了,還有著被當成不祥之物的小孩,在父母的勸說下,她不得已搬到蘇州來住。日常生活並不用她操心,她也決定無論找不找得到丈夫,她都會獨自把最愛的他的小孩養大,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年時間,但他對她的溫柔及疼愛她全記在心底,所有的艱苦她會慢慢撐過去。等到慢慢習慣了蘇州生活,慢慢習慣了寂寞,她卻在路上遇到了成婚時男方請來的遠親,她走上去問老人是否听過她丈夫的消息,老人卻嚇得直向後退,覺得蹊蹺的她不顧一切地追問下去,才知老人根本不是她丈夫的遠親,而是她丈夫用三十兩銀請來冒充男方長輩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