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好冷。」趙縉跺著腳掀開毛氈走進房內,黑色的鎖甲因為霜凍的關系染上銀白色冷霜的色彩,一走動時就會發出「喀喀喀嚓」清脆的響聲。
堂屋里燒著火盆,相較起外面嚴寒的天氣,溫暖而干燥,冷霜遇水化成小水珠,沿著甲紋向下滑落。堂屋里不見人影,趙縉又走前幾步,掀開布簾,看到喬天師果真在廚房。
地鍋里燒著柴火,紅彤彤的火光映著喬紅撲撲的臉,可見她額角的細汗。喬表情嚴肅地在鍋里下著小方片的厚面片,又加了胡椒、青鹽等佐料,而後又把牛肉丁、粉皮、豆腐、紅豆全放到鍋里去煮,認真的程度比鑽研武藝更甚。等鍋蓋邊冒了煙氣之後,喬掀開鍋,用勺子盛了一大海碗遞給趙縉,看著一碗面糊糊,趙縉輕咳了一聲問道︰「今天又是什麼?」
「我才和這里的人學的早點,叫牛肉小飯,你快點趁熱吃吧。」
是這樣嗎?為什麼他曾吃過的牛肉小飯和這面糊糊有著截然的不同?但看到喬天師期待的眼神,趙縉心一橫地吃起來。沒有想到面片軟爛,牛肉很有咬勁,又辣又咸的非常好吃。趙縉呼嚕嚕地把面糊喝完,又伸手要了一碗。吃得冒出了汗,非常痛快。
喬天師讓他拿碗的手稍微抬高,給他解開鎖甲,沉甸甸的觸感令她想起什麼地笑起來。趙縉用眼神發問,喬笑道︰「我記得你第一次穿這種鎖甲的時候連坐都坐不下,而現在都能穿著這笨家伙在馬上耍兩槍了,看來都虞候王都很努力地在訓練你啊。」
「哼,我這麼聰明還讓別人訓練嗎?我這是藏拙,偷學到那小子的技藝,以報他把我挑到馬下之仇。」
「那夫君你可要努力了哦。」喬天師笑著為趙縉打氣。
趙縉初到慶路禁軍處報到時,正好踫到在和士兵賭錢的王都。趙縉打量著頭發髒亂,衣衫不整的王都,滿眼皆是鄙夷,而王都看到這個從京城來的嬌弱公子哥,更是看不起地在地上呸呸吐了兩口。兩人連話都沒有說就扭打在一起,趙縉哪里是經常鍛煉的王都的對手,結果被揍成豬頭被士兵背著回家了,而第一次穿上鎖甲上馬,就被王都一槍挑下馬,他摔倒在泥地上,身上的青紫跌傷整整十天後才好。
趙縉根本沒有讀過軍法,自然不知道宋軍法極嚴,對上級稍有冒犯就是死刑或流放。不過兩人打架時,趙縉還未出示官印,槍挑他下馬時是正常訓練,嚴格說都不算冒犯。趙縉只是想還是和以前一樣,被人打了就想辦法打回來。請皇帝哥哥抄王都全家的威脅因為時間上太慢而棄之不用,他暗暗制定了復仇計劃,哪一天一定要打倒王都,並狠狠地踩他的臉,讓他哭著求饒!趙縉因為每天早起練習武藝的緣由,十個手指有一半都凍得紅腫,喬天師用雙手為他焐暖。到慶州一個月還不到,趙縉的手指間已經長起了繭子,模起來和她的手一樣粗糙了。
喬天師的手暖暖地把他的心都焐得熱燙起來。在這里,明明每天有做不完的事情,但是和喬相處的時間卻比在江寧府還多。喬的神情變得越來越柔和,雖然不懂她為什麼那麼喜歡笑,但是因為看到她笑了,而感覺做任何事都值得。那種可愛得受不了的感覺,讓他真想使勁把她揉進懷里,用力咬咬她,甚至想象著喬變得小小的,可以放在胸前衣領里,整日帶著她,一刻也不分開。
爐火的柴火劈啪劈啪地還在燒著,火光在牆壁上跳躍著,吞噬著周圍的黑暗。輕煙彌漫,在溫暖的橘色光芒包圍下,全身都是酥酥懶懶的,趙縉的頭慢慢低下,喬天師咬了咬唇垂下眼簾,臉頰更紅了。兩人的頭慢慢接近,近得就像一個人……
「趙使,你們家又怎麼了!」
一個人大喊著風風火火地甩開簾子跑進廚房。喬天師連忙閃過臉後退幾步。手中的溫暖和鼻間輕繞的清香瞬時遠離,伸手只抓住一手冰冷空氣的趙縉雙手緊握,回頭咬牙恨恨地看著不識相打擾他們夫妻相處的人。「王都!你來干什麼!」
「趙使……」
「叫我都指揮使大人!」
如果眼神是利箭的話,王都已經死了不止一次。不過這個邊城的將領明顯地沒有感覺到趙縉眼神殺人的絕技,他用力地扇動著眼前的白煙,扯著嗓子大叫道︰「趙使,你老婆不會做飯的話,你干嗎非趕她到廚房啊!非得讓她把這房子燒了你才甘心嗎?!」
而這時喬天師才反應過來地驚叫道︰「怎麼有糊味……這煙……咳咳……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這應該問你才對吧。」耳尖地听到鐵鍋喀喀裂開的聲音,王都幾乎是用佩服的眼光看著在濃煙中不知如何是好的喬天師。來邊城二十七天她已經毀了十三個鍋,破壞程度連他們這些大老爺們都自嘆弗如。
「真不知道你們在廚房干什麼,就這樣看著火柴干燒。」從水缸里利落地舀幾瓢水澆到柴火上,嘶嘶幾聲響,白煙躥出,火勢漸熄。
「我們干什麼管你什麼事。」听到敏感的話題,趙縉的臉頓時騰地一下變得火紅,「讓下人收拾好了,你和我再到邊境看看,快走啦,干什麼吃驚地看著我,再慢些我就踢你了!」
「說真的,我真對你刮目相看了,我還以為你在這里根本待不過三天呢。」
「嗤,像我這樣意志堅定的人怎麼可能被惡劣的環境嚇跑,你非但要刮目相看,更要萬分瞻仰我才對。」
「啊,讀過書的人說話就是不一樣,這個‘瞻仰’怎麼寫啊?」
「哼,你以為讀過書就了不起了嗎?最少還要像我這麼聰明才可以。看清楚,是這樣寫的……」重新穿上鐵甲的清脆響聲、馬靴走路的喀嚓聲、兩人互相的談話聲漸漸遠去,相比起趙縉的洋洋得意,喬天師蹲在地上托著腮沮喪不已。
早知道霜紋、綺紋、蟬紋、螭紋四人中隨便帶來一人也好,她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狼狽了。要不是武尊說她們年紀漸長,也到了婚配之時,在江寧府比在偏遠邊境的機會大得多,她還想不到別人也是要成親的。
連如七、符九、何五、不殺也被武尊借去用,不知道要對付誰,雖說他們的特長在江湖上是更能發揮得淋灕盡致,但是少了丫環和下僕的她很是頭疼耶。小龍也還是讓霜紋照顧著。即使它會說話,也不過是只鳥,她和趙縉連照顧自己都成問題,別說再照顧一只嬌貴的鸚鵡了。以前覺得它太過聒噪,現在不在身邊,反而有些寂寞呢。
她到底因為什麼才嫁給趙縉的啊?還不是因為眾人艷羨的榮華富貴。而榮華富貴又是什麼?還不是什麼都不做地讓人伺候著。那她現在每天要做許多事,而且沒有人伺候,是不是和她開始的理想不符呢?
不過比起理想來,不會做家事的事實更給她很重的打擊,那麼,她痛則思變,下次為趙縉熬補藥改善體質好了。
想到就要做,喬天師對一片狼藉的廚房失去了興趣,她回房換了外出的棉衣,又拿了她自己做的金飾準備與別人做交換之用。隨便地關上院門,個子小小的王妃溶入了冷冷的晨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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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後
「吶,這是送給你的。」
從喬天師手中接過木桶,趙縉把一件東西塞到她手中,便頭也不回地走到院里水井邊,把水井架上的水桶扔下汲水。洗衣燒飯可以請附近婦人幫忙,而像打水劈柴這麼簡單的活,他們自己也就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