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音一轉,略帶蒼茫悲涼,莫如幽不覺和歌而唱。
「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樓高休獨倚,酒人愁腸,化作相思淚。」
莫如幽聲音冰冷清澈,干淨純正,一曲《蘇幕遮》唱來,雖悲不哀,雖憂不苦。飛雨如絲,簫歌韻合。世道雖不清明,小人更為得志,因此得下知己更是難得。
南宮靜益放下竹簫,和莫如幽相視一笑,暗香浮動,眼神流轉,更勝千言萬語。
第五章
八月工十六。吉門東南、貴神正東、財神正南、喜神正南。宜會友,人學,祭祀、祈福、忌求醫、嫁娶、開渠、移徙。
五行水。星宿心。星建開。九星六白。
天色未明,一只金黃褐色的玉帶海雕遠遠飛來,在青城城內某一尋常民戶的院內盤旋而下,引頸長鳴。不一會兒,院子右側主人房,貼著窗紙的格子窗「吱呀」一聲打開,伸出白皙縴弱的手臂。
玉帶海雕翅膀拍擊著落下,鷹爪攀在衣袖上,在手臂上抓出淡淡的白痕。收起長約兩米的雙翅,玉帶海雕向主人親密地偎去。
手臂縮回屋內,窗子又「吱呀」一聲關上。另一只手取下玉帶海雕淡黃腳趾上綁的小竹筒,手臂一振,玉帶海雕躍起,停歇在主人肩上。
取出竹筒里的白色紙條,從懷中掏出一支香,在牆上一蹭,一團青綠的火升起,但隨即而息。香頭點著,冒出黃色的煙,把紙條放在上面,薰黃的紙上出現一行小字。
「毒隱花顯,青城獅宴。」
掐滅香頭,手微一抖,薰黃的紙便散成粉末飄散在空中,玉帶海雕呈矛紋狀羽飾的頭部微微右傾,仿似受不了空中的味道。
花非花竟然又出現了,而且還和他呆在一個城市,要赴同一宴會。竟會在飛紗手下存活,不愧是四大尊者之首。而花非花活著的話,就代表飛紗……不,飛紗應該還未死。若死了的話,花非花不會不提及。飛紗雖厭惡世事,但他的名氣卻極具凝聚力,若他死的話,江湖勢力必遭重新洗牌,必定使那些所謂白道正派樂見其成。
這麼說,飛紗是被囚禁或遭遇到無法傳達信息的情況。若在武尊手中,而武尊不殺他的話……是想和他談條件嗎?是意識到他將要做的事情沒有飛紗便易功敗垂成?
「司馬,你知道你要對付的是什麼人嗎?」懷柔不成便想把她除掉。「不過,不是那樣的話,你也不會來找我的吧,這樣的話,我還需感謝她呢。」
「庭朝司馬,在野飛花。」
英宗還在世的時候,便已在民間江湖悄悄流傳的一句話。現官拜御史中丞的司馬君實在嘉佑,治平年間便已權傾朝野,現在神宗才繼位,人們更是只知司馬君實,而不知趙匡頊。
而和司馬君實齊名的花非花,由初任武林盟主之際便改變武林形象。她在各地由官府手中取得商會營返權,由北至南建立了一系列草場、林場、馬場、礦場、航運及陸運。由四大門派和四大家族先期投人資產合監制,各門派投入人手經營管理。所得利益上繳賦稅後由花非花佔一成,四大門派和四大家族一成,其他八成由各經營者自己分派。
由武改商的營運從人手資金都缺乏的初期掙扎著挺過來,漸漸地顯出合作的威力。六年下來,花非花已掌握了國家內兩成的林場、礦場。關乎生產發展的經濟命脈的內陸河運在她旗下竟佔了四成,她還鼓勵武林子弟參軍護國,而這些武林出身的人因本身的武藝獲得升遷後,又為各門派帶來實力。
闢府中人最不屑的草莽流寇,如今竟一變,成為在經濟上武力上都對朝庭帶來威脅的強大勢力,只是因為花非花這樣一個女子,也莫怪司馬坐不住了。—切果真如那個人所預測。只是不知從背後吹來的是什麼風。
武尊在青城的消息更由岳陽反饋到青城來,看來天下都是知道失蹤的武尊重新現身了。
計劃曾因花非花及莫飛紗的突然失蹤而提前發動,而要快收網的時候,花非花竟又突然出現在網眼處。真令人恨得牙癢癢的巧合啊。
兩人正面相遇的時間比預期的早,計劃再次要改。
「啞奴。」
听到叫喚聲,己在臥房外等了一段時間的高挑健美的女子手捧著準備好的紙筆和水進入睡房。
「只用平常的信鴿和紙張便行了。」
莫如幽交待著。布天門內用于傳信的紙墨都沾有劇毒,尋常人可消受不起。
推開窗,放飛手中白鴿,莫如幽凝神看向灰暗陰郁的天空,突幽幽地道︰「當真人算不如天算嗎?」
啞奴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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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突然暴斃的第五條狗。
在狗身邊依舊躺著一枚黃色信箋,上面用極為秀雅的字體寫道︰「夜靜聲寒,青城睡獅暗逐離,布天不才,願與青城同船載。」第一次出現這張信箋的時候是在一只死雞的身旁,有兩個門徒好奇地搶著看,結果一人身死,一人斷掉一條手臂才保全性命。
而這枚信箋此時捏在一只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手中,手的主人普普通通,看起來就如尋常莊稼漢,一副為年底重稅愁苦的模樣︰「子安,這個布天門怎麼會瞧上我們這種小幫小派呢?」
「阿爹啊,現在不是為別人獨具慧眼高興的時候,我們該擔心的是賓客的安全問題。布天門是純粹想讓我們雞犬不寧啊。」
楊子安坐在房前的石階上,扶了扶頭頂的帽子,撢了撢衣上的浮灰,擦了擦新鞋說道。今天可是他的人生大事之一,可馬虎不得。
「誰高興,我是害怕啊。」楊景臣愁眉苦臉地道︰「第二封信就扔在我床頭,還滿室清香哩,害得我以為是誰給我寫的情信,差點就拿著看了。幸虧我對你娘情意堅貞,要不這時你就見不到你爹了,孩子。」
「這麼說這是第三封了。」真是的,二天投三封信,連讓人通知一下江湖朋友避避禍的時間都沒有。楊子安沉思起來。他和爹爹長得完全不像,長臉,細長的眼眯成一條線,大手大腳,身體因經常干勞力活的緣故,很是修長結實。
布天門是由三百年前莫布天所創以毒為尊的歪門邪道,是在南方最為神秘和奇詭的門派。布天門門徒很少現身江湖,仿佛不沾染江湖雜事,但武林中每一次邪派當道的黑暗期,似乎都是布天門在身後伸出黑手推動的。他們就是邪派中的王者。
「他們攪亂江湖究竟有什麼意義?」即使邪派當道,他們也還是躲在黑暗中,也沒見出來稱王稱霸。三個月前布天門的突然行動又為才平寂幾年的江湖投下攪浪巨石,布天門曾向白道中的十個門派發出邀請函,自開始接帖拒絕的桐城、崆峒、千葉三派被瞬間消滅,無一人生還後,其余七派無一拒絕。
「我決定了。」
楊子安突然跳起來大叫著,把楊景臣嚇了一大跳。
「阿爹,你就到外面貼張告示,說我突然得了急病,儀式暫緩幾天舉行。」前來祝賀的人都是些私交甚好的親朋好友,他們可不能害了人家。
「嗯,也只有這麼辦了。」楊景臣點點頭,他這個人沒什麼長處,但就會結交些兩肋插刀式的朋友,若真是把實話說出來,到時估計攆他們也攆不走了。
才想到屋內拿筆寫告示,外面就響起「咚咚咚」急奔的腳步聲。「掌門,掌門,終于有人送賀禮來了……」興奮地沖進內院來的是天未明就呆在入門外要搶著迎賓的楊景臣的最小徒弟徐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