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如墜深淵的心,絕望的麻木的感情,我無法理清發生在自身周圍的事情。混亂的一個星期;雖是交尾款卻可說是快樂約會的星期日,撞見楊如華與範思接吻的星期一,被陳小燕責備的星期二,被楊如華認定我不愛他而愛範思,與範思絕交的星期四,蹺課在花壇睡覺的星期五……
為什麼被責備的總是我?為什麼眾人都相信範思與楊如華接吻是開玩笑?
第1個問題也許是因為我太任性和人際關系失敗的緣故。而第二個問題呢,是因為大家偏向于金童玉女的兩人應該兩情相悅的觀念吧?
我一直無法忘記,在說喜歡楊如華的那個下雨的夜晚,听到大家傳言他們兩人交往的消息。
……也許相反,因為受到兩人交往傳言的沖擊,我才會說喜歡楊……像楊如華所說的……獨佔範思的方法不是爭奪,而是把她的目光完全吸引到我身上來,又使每一個想接近範思,有非分之想,條件又出色的男子失去機會……注意那些完美的男性,不是因為我喜愛,而是靜靜觀察著,防止他們有奪走範思的念頭……
你如愛戀情人般愛著範思。
沒有自覺的隱晦的感情被楊如華猛地挑起,雖猜想過但說出口的話語還是使楊如華本人震驚當場。
如真理般存在的範思,說著她,想著她,夸耀著她,獨佔著她,而從不覺有異常。認為耳鬢廝磨,牽手,擁抱只是女孩子間正常的友誼表現罷了。姿容美麗,而聰明溫柔穩重的少女沒有男孩子天生的魯莽粗心,卻比任何男子更為優秀,從相遇之初,心只繞著她轉。
接吻事件中我震驚痛苦的不是楊如華的變心,而是範思將不再是我一個人的。
什麼時候有那種感情了呢?為了呆在她身邊,我願意改變性格、思想、心態,慢慢變成「範思身邊的那個女孩子」,不覺有任何委屈和不妥。
漸漸貪心起來,任性、撒嬌,不可忍受她再注意到別人,因太入戲的扮演讓她無法放開的角色,而真成了什麼都要讓她辦理的人。不太正常的愛戀之心,因被寵壞習慣而覺理所當然。
被道德規範束縛的心,因自欺般認定所有感情均是友情,才會心安理得地把範思認定為是自己的,不容許別人有任何窺探。
如今發覺那是摻雜有憧憬、及獨佔的心思。別人喜歡她是應該的,因為她優異無雙,但她只能是屬于我的。
被說中的心情,怎樣掩蓋也掩飾不了心中的激蕩;受傳統教育的思想,無法忍受自己竟有那樣異常的感情,內心反駁著,抗拒著,掙扎著,卻在被拋棄時完全崩壞。
哭都哭不出來的絕望,我痛苦得快要死掉了。
如果就此分開的話,人生會不會變得輕松一些。
下課鈴聲驟然響起,驚起林間飛鳥,我動了動,身子異常沉重,皮膚發燙,心卻很冷。仔細地觀察眼前冬青樹葉間蜘蛛吐絲捕小蟲子,以轉移身體的不適。
操場上慢慢響起嘈雜聲,花壇的一角有許多刺槐和短灌木,還斜對著圍牆,算是隱密之地;雖然有一兩個人從樹叢閃閃過,但見到有人睡到水泥台上,都去找另外的地方休息了,幸虧穿的是長褲不會走光啊,我模模糊糊地想著。
紛亂的腳步聲傳來,我閉上眼楮淺眠著,是向這邊走來的,但不一會又會離去的吧。
「是在這里啊,看,她在那里!」男孩子惶恐的聲音。
「那個樣子……」清亮惱怒的語言是……範思。
我猛地睜開眼,迎光處有兩三個人影,亮晃晃的無法看清楚。陽光在範思周身灑下金閃閃跳躍的小扁線,
組成她美麗的側影,讓我一瞬間看呆了。
「……是你們欺負她,把她打昏的吧!」
與範思同高的男孩子被範思揪著衣領,顯得異常弱小。
「沒,沒有,是她自己暈倒的。」
我只是睡著而已,而且範思又不可怕,他有必要用哭腔回話嘛。
眼光與男孩子身後個子小小的少女惶惶然的目光相遇,她像發現什麼的大叫起來︰「那個,那個,她醒了耶!」
順著指過來的手指,高挑的身影如風一般卷來,映人眼中的是範思焦急而憔悴的臉,眼楮雖疲倦憂心卻依舊美麗。
「你哪里不舒服。」
原本以為不再流淚的麻木的精神,因她仍然關心的話而解凍。
記得是她曾經為保護我而從樓上滾下,劃破膝蓋時,卻不顧自己受傷而關切地問著我「有沒有受傷」。
「對不起,我不知你會那麼在乎。」
微糙的指尖踫觸到我的眼角,接下滾燙的淚,真實感在我心底浮現,太好了,範思沒因我愚蠢的氣話而棄我不顧。
「我不該挑撥楊如華的,但我實在不甘心,精心呵護得像妹妹一樣的人卻被他不費吹灰之力的奪去,以後我再也不做這試探人心的事了……他是真的喜歡你。」
眨眨眼,讓眼中蘊含的淚流下,好讓我更看清她,抓住她伸在我面前的手,手心涼涼的,是我熟悉的永遠不想放開的手。
「不,不要說絕交的話了,我不想離開範思,我討厭和你吵架。」
範思把我拉起來,頭還昏昏的,但誰在乎呢,我半起身使勁擁抱著半蹲的範思。
「我討厭談戀愛,弄得我都不是我了……範思,你也別離開我。」
「你還不原諒楊如華嗎?是我不對……」
在範思的頸窩處,我搖了搖頭,哭得有些抽抽噎噎的︰「我像他說的,我不適合做女朋友……」
「什麼不適合,你才沒有錯,一定是楊如華沒盡心盡力照顧你的緣故。」輕拍著我的背和手,咬牙切齒的語言、又是我所熟悉的範思。
現在這個人的語言,身體以及心全都是我的。我絕不放手,說卑鄙也好,背德也好,我無法忍受人生沒有範思的空白。
以朋友的身份留在她身邊,以情人的心態愛著她,我會完全喪失自我,可是,我願意。
***
「你怎麼知道我在那里?」
好久沒有去範思家的我,被範媽媽熱切的舉動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嘴里肚里塞滿東西,範媽媽才放我進範思房里。
搖了搖自動鉛筆,我的注意力從語文習題上移開,問正在專心削著隻果皮的範思。她放下水果刀問︰「什麼?」
「就是星期五那一天的事啊。」
「晤,是陳小燕她們找到我,說你第1節課沒上,後來又听說有人看到一年級的學弟學妹和你在樓下說話,所以我就去找他們問問怎麼回事。」
一年級那麼多人,很難找吧。我佩服地問著。
「大致可想到是誰。」範思的回答有些曖昧不明,不過她好像認識全校的人,能想到也不是不可能。
「……那個男孩雖從主力陣容刷下,但應可以打替補吧,他技術不錯,但體力差一點,而且太浮躁了。」範思又低下頭削著果皮說︰「以後就要看他的努力了……我也是從打替補開始的啊。」
話語的內容並未引起我太大的興趣,從我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微側著臉的薄唇。
「範思。」
「嗯。」
「接吻是什麼滋味呢?」
「……」範思猛抬起頭,張大嘴看著我,隻果沒拿穩掉落了,她連忙又低下頭,手忙腳亂地把只削了一半皮的隻果撈住。
「你問這干什麼?」範思瞪著我,不是生氣而是想不透我為何會問這個問題。
「因為書上寫觸電什麼的,是真的嗎?」
「別听書上亂說。」範思撇了撇嘴做了個討厭的表情︰「惡心死了,又溫又軟的不知是什麼東西,我雞皮疙瘩都冒一身了。而且還有細菌,我回到家刷了兩遍牙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