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一共是五十六元。」夏竹對他的問題很巧妙地回避了。
「你──」
「先生,如果你還不準備算帳,麻煩你讓一讓,後面有客人等著算帳。」夏竹冷冷地說。
若在今天以前,她絕對會因這個偶遇而驚慌失措的,畢竟他是她的老板。然而現在她已被解雇了。
夏竹近似無禮的態度並沒有令杜瑋感到不悅,只是令他有些困惑。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把錢付了;他並沒有離去的打算,反而走到雜志架上翻閱著雜志,然後暗暗地觀察夏竹工作的情形。
「小姐,我剛才給的是五百元大鈔,不是一百元,你找錯錢了!」客人的抗議聲,令夏竹迷亂的神智稍稍恢復正常些。
「對不起!對不起!」她一面向客人道歉,一面急著把錢退回給對方。
懊死!她暗暗地捏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怎麼可以因杜瑋的出現而分了心?現在自己已不是華大的人,杜瑋也稱不上是她的老板了,而自己究竟在緊張什麼?
盡避,她不斷地告誡自己要鎮定,但仍是錯誤百出。
在一旁的同事王靜發現了她的不對勁,關心地問道︰「夏竹,你是不是人不舒服?要不要先走?」
「呃,不用了……」她瞄了神情自若翻閱著雜志的杜瑋一眼,不禁有點氣忿。為什麼他還不離開?
「我看你臉色不好,先回去好了,這兒交給我就行了。」
她看一下手表,也正好是她交班的時刻。于是她抓起皮包,像在逃避什麼似的匆匆離開。
原以為就此可以避開杜瑋,豈知背後有人趕過她,攔住她的去路。
「你就這麼怕我?」杜瑋有些好奇。
也許他在公司算得上是個不苟言笑的上司,但是他自信自己對員工是個很關心的上司;沒理由夏竹會見到他如見到鬼似的逃開?他承認因為她不接醫生的建議而不悅,但是他的不悅也是出自關心不是嗎?難道她不明白?
「杜先生,請你讓開,我還要趕最後一班公車。」
「我的車就停在商店轉角處,不如我送你一程?」他不放心讓她一個單身女子在深夜里單獨行動。
「不用了,我習慣坐公車。」她的口氣還是很冷,活像他們之間有仇似的。
「你為什麼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態度?」杜瑋的耐性似乎也逐漸在減退。「雖然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我無權干涉職員的行動,但是我完全沒有惡意,只是出自老板對員工的關心,你也無法接受?」
如果以前,夏竹听到這一席話不僅會感激涕零,更會羞愧得無地自容,她並不是不知好歹的女孩,但是現在……她像多一句話都懶得說似的經過杜瑋往公車站牌方向走去。
正如他說過的,現在已經下班,他根本沒有權利干涉員工的私生活。然而他的腳步卻不由自主地跟上去。
「你跟著我做什麼?」夏竹寒著一張小臉,不讓杜瑋有解釋的機會又繼續說道︰「別告訴我,你是在關心我,我承受不起!」
杜瑋愣住了。好歹他也是她的老板,而她竟用這口氣和他說話︰「夏──」
「杜先生,請把你的‘關心’用在你公司的職員身上,而不要浪費在一個與你無關的我身上。」
這是玩繞口令,還是打啞謎?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忘了今天早上,你要我做什麼了嗎?」她懷疑他有健忘癥。
今天早上──她指的是他因關心她而訓斥她的那一件事?
他承認當時口氣是壞了些,但也不至于教她如此痛恨吧?
「我不認為早上我有處理不當之處。」
「你是老板,你當然有解雇員工的權利。」夏竹嘲諷地一笑,跳上停在面前的公車。「杜先生,再見!」
杜瑋望著駛遠的公車,耳畔不斷地扣響著夏竹臨走後的那一句話──你是老板,你有解雇員工的權利。
也許他是有這個權利,但他從不濫用職權。莫非……明天,他一定要好好弄清楚這件事不可!
夏竹回到小屋,發現夏梅還未就寢。
「姊,你回來了?」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我不是說過不要為我等門了嗎?」
「我有事想告訴你。」夏梅想把杜岳安排她去旁听一事說出來,好征求她的同意。
「是不是你的眼楮……」
「不!不!我的眼楮情況很穩定,沒事的。」夏梅不準備把醫生交代的話告訴夏竹,以免增加她負擔。
夏竹嘆了口氣,洞悉夏梅對她的隱瞞;其實她都有和醫生聯絡,對夏梅的病情了若指掌。
「你放心好了,我已經和鄭大夫商量過了,下個月就讓你接受手術。」
「姊,可是……」夏梅十分訝異,她明白手術費所費不貲。
「錢的問題,你不用操心。」若是在今天之前,她絕對沒有如此的把握,但是她想到征人啟示寫「可解困」三個字,她決定明天就去應征。
說起來她還得感謝杜瑋解雇了她,要不然她也不會作此堅決的決定。
但怕夏梅起疑心,所以她不得不撒謊地說道︰「我們公司因為嘉許我工作努力,所以特別願意把錢借給我,然後再由我的薪資扣除,利息很低,你不用擔心。」
「那就好,我真怕你為了我而累壞呢!」夏梅寬心地。
「你剛才不是說有事要告訴我?」
「是這樣子的,我今天到醫院檢查時,認識了一個人。」夏梅把在醫院外遭小混混襲擊及杜岳伸出援手的經過,和杜岳對她的提議一事完完全全告訴了夏竹。
「上帝!小梅,你沒有受傷吧?」夏竹倒吸了口氣,忍不住暗暗自責。
「姊,我沒事,我很好,這一切都得謝謝杜先生。」夏梅反安撫起她。
「改天我應該好好謝謝這位杜……小梅你說他姓杜?」
她知道杜不是個相當普遍的姓氏,莫非……「姊,你怎麼了?」
「沒事,我只是在想,要怎麼向對方致謝意。」坦白說,她對姓杜的,再也不具任何好感。
並不是她容易記仇,只是杜瑋的道貌岸然,令她覺得不齒。
「姊,那你是否答應我到大學去旁听一事?」
「這……」雖說對方曾救過夏梅,但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有誰可以明白對方是否真是正人君子?
「姊,我知道杜先生他不是壞人,他不會騙我的,你答應讓我去旁听好不好?」
她實在不忍心拒絕夏梅的要求,但又不能把握這個杜先生究竟是善意或惡意?
「姊!」夏梅急了,她明白夏竹的猶豫全是為了要保護她,但她又一心一意想重新獲得知識,就像個等待糖吃的小孩跟夏竹撒起嬌︰「好不好,拜托你答應我。」
「好吧!不過你要記住!防人之心不可無。」她還是拗不過夏梅的要求,但仍不忘叮嚀︰「你一個人千萬要小心知道嗎?」
「知道了!謝謝你,姊姊。」夏梅高興得在夏竹臉上啵兒一下。
對夏梅而言,夏竹不只是姊姊,更像母親。
第四章
「什麼?辭職了?」杜瑋難以置信地看著桌上的辭呈。
「是……夏竹她昨天就自動離職,至于是什麼原因,並沒有詳細的記述。」收發處的主任林國強唯唯諾諾地說。那原本已見光凸的額頭,正因緊張過度而冒出汗珠。
杜瑋終于明白,昨夜夏竹對他的關心為什麼會如此不屑而冷嘲熱諷了。
「這辭呈你批準了?」
「還……沒……」雖然不明白夏竹的離職為何令杜瑋如此重視,但是林國強那高人一等的察言觀色,使得他連忙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