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你剛才不是巴不得要離我遠一點?那你還杵在這兒做什麼?」她從不在任何人面前哭的,但今天她卻在王大鈞的面前落了淚。
她拼命的拭去淚水,偏偏她愈想克制,淚水卻愈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不停的滑落。
「你走!你走!我不想看見你,走!走!」她捶打著床鋪,哭得像個小孩似的。
餅了好一會兒,她的哭聲才漸漸停歇。
她原本以為王大鈞早被她趕走了,沒想到一抬頭,卻赫然發現他還站在原處。
「你怎麼還沒走啊?」她扯了一下唇角,心里頭暖和和的。
「我放不下心。」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便緊緊扣住了何思佳的心弦。
「王大鈞……」
「我知道妳討厭看到我,我也曾說過不再出現在妳的面前,所以──我已經通知妳姊姊了,等她一來,我馬上就走。」
原來,他急著想走是為了這個原因!
她挪動了一子,又想下床。
「妳別亂動!」王大鈞來到她身邊。「醫生說妳可能會有腦震蕩,要妳好好躺著休息。」
「可是……」她臉頰上浮現了兩朵紅雲。
「怎麼了?妳是不是想要喝水?還是肚子餓了?」
「我想上洗手間……」她話才說完,便已騰空被抱了起來。
「喂!你干什麼?」她記得她只是撞傷了頭,並沒有撞斷腳啊!何況,病房內的洗手間又近在咫尺──
他不理會她,徑自抱著她到洗手間內才放下她。
「小心一點總是好的,我在外面等妳。」他輕輕關上了洗手間的門。
洗手間內,何思佳的心頭漾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為什麼她從來沒發現他是個如此體貼的男孩子?
「好了嗎?」听到沖水聲,王大鈞輕敲著門問。
「呃──好了!」她打開洗手間的門,他馬上又想抱起她,她卻反握住他的手。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這麼壞,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的。」她流著淚,有滿心的罪惡感。「我沒有給過你好臉色看,並且三番兩次的把你的自尊踩在腳底下,甚至用最惡毒的話來詛咒你,難道你一點都不生我的氣?不恨我?」
「妳怎麼對我,我都不會在意的。」他由衷的說。
「那你為什麼要打我一巴掌?」她應該為那一巴掌而更討厭他的,但是她沒有了。
「我打妳,是因為我不希望妳一錯再錯!杜亞菱是妳的好朋友,妳不該如此傷害她的;而且我相信,當妳看見她因此而受傷害,妳心里也不會好過的。」
他的話令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也不想這麼做,只是──當我知道是她破壞了我姊姊的婚姻,我便氣昏頭了。」
王大鈞重重地嘆了口氣,將她扶回病床上,並抽了幾張面紙細心的為她拭淚。
「妳知不知道因妳的一時沖動,可能會毀了杜亞菱,並把她逼上絕路?」王大鈞的話讓何思佳嚇得忘了要哭。
「那──我該怎麼辦?」其實,她也不是個心地很壞的女孩子。
「希望還有挽回的余地。」他也不太有把握。
※※※
「亞菱!亞菱!亞菱……」葉宇文不斷的夢囈像一把利刃,一刀一刀的割著沈惠的心。
她不斷的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願的;但,既是心甘情願,為何她還是有那麼一絲絲的不甘心?
她想縱聲大哭,然而卻擠不出半滴眼淚。
是情到濃時反為薄?還是心痛到了極點就不知什麼叫做心痛了?
像個沒靈魂的女圭女圭,她拾起散落一地的衣物並將它一一穿上;縱使不甘心,她又能如何?
帶著一顆支離破碎的心,她讓自己殘敗的身軀漂泊在街頭。
經過一間唱片行時,錄音機里流轉而出的滄桑的歌聲讓她為之駐足。
總在恍惚之間覺得愛你愛得有點可憐
傻得自己都看不見,究竟還能走多遠
……
對你的愛戀,從來沒想要改變
痴痴地守在你的身邊
……
我的世界已經變了天
變得地轉天旋
還來不及收起對你的依戀
就已經被你鎖在冰冷無情的冬天
這首像是為她的遭遇與心境而寫的歌詞,讓她久久無法平復內心的激動;而上天似乎也在為她的痴、為她的傻而感動,開始飄下綿綿細雨。
變天了!她的感情世界是真的變天了!
※※※
律師把離婚協議書放到當事人面前。
「在兩位還未在協議書上簽下名字之前,你們仍有反悔的機會。」中國人一向是勸和不勸離的,縱使是身為律師,他仍希望他們是對佳偶而不是怨偶。
不過以他處理了這麼多的離婚CASE的經驗中,眼前這一對夫妻是他所見過最特殊的一對。
只要一提到離婚,接踵而來的就是贍養費,或如何平分夫妻共有財產的問題,有時還會因各不肯讓步而大打出手。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眼前這對夫妻不但沒有這些問題的存在,反而還為了一幢房子而互讓不已;最後在他出面協調下,才決定把房子賣出,然後再平分房款。
「只要我一找到房子,我馬上搬出去。」葉宇軒說。
「無所謂!」何思倩聳聳肩,不在意的說︰「你住吧!愛住多久就住多久,不急的。」她心中早有了最後、也是最好的打算──
※※※
機場的候機室內──
王仲豪開始詛咒自己,什麼交通工具不選,偏偏選上飛機?
從台北到台南,開車、乘火車都還需要四個多小時,而搭飛機卻只要三十分鐘。
他到底想證明什麼?難道他已不再留戀對何思倩的感情?
想起昨天他跟她請假的情形時,他的心不禁抽痛了一下。一提到他要相親,她竟還對他說恭喜,那表示什麼?一切到此為止了嗎?
嘟──嘟──嘟……
他隨身攜帶的大哥大響了起來。
敝了,他明明是關機的,為什麼還會響?
他不知道此時有誰會CALL他,但他相信絕不會是她──一思及此,他立即按下OFF鍵。
現在他是誰的電話都不想接!
從口袋掏出了煙盒,取了根煙叼在嘴里,才發現自己竟沒帶火;煙沒了火,要如何點燃?就如同一個人丟了自己的心,那他活下去還有何意義?
「 喳!」有一雙縴縴玉手在他面前舉著打火機。
「謝謝……啊!是──妳!?」他錯愕得將已點燃的煙反握在手中,就連被燒傷了也不覺得疼。
「思倩,妳怎麼會在這里?」
「那你又怎麼會在這里?」她不答反問,並且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我要回家,我不是向妳請過假了嗎?」他又取出一根煙,卻在半空中被抽走了。
她將煙丟進垃圾桶內。「你就打算這麼一走了之、不理我了是不是?」她有些負氣而幽幽怨怨的看著他。
「我──」
「難道你不知道現在的我最需要的是你嗎?」她像個無助、迷途的孩子,說著極度渴求的話。
「服裝展的事我都交代得很清楚了──」他的話又被截斷。
「我說的不是這個!」她真想拿起大哥大往他頭上敲去,看看能不能敲醒他那混沌不清的腦袋。
「那是哪個?」他快被她搞糊涂了。
何思倩看他一頭霧水的模樣,好氣又好笑,最後忍不住嘆了口氣,從皮包內拿出離婚協議書放到王仲豪的手中。
「這是──」
她給了他一個「你自己看」的表情。
王仲豪不解的看看她,再看看手中的這張紙,臉上的表情先是錯愕,繼而驚喜得張開嘴巴。
「妳──妳──」一向口才流利的他,此時竟然會說不成半句話來。